第七卷 《冰心劫》
第十九章：【尊者定心】
刑堂肃杀的余威，如同冬日里最后一丝刺骨的寒风，依旧在冰风堡内盘旋不散。天域雪盟内部，经此一番铁血整饬，往日那些阴沟里的窃窃私语和若有若无的猜忌目光，已然被彻底涤荡。赵干、孙小海、李四三人神魂俱灭的下场，如同三座无形却沉重无比的冰山，镇压在每一个盟员的心头，让他们对那玄冰王座上的圣主，对那森严如铁的盟规，生不出半分逾越之心。
然而，听雪小筑核心静室内的气氛，却并未因内部的暂时安定而有所缓和。烛火摇曳，映照着天琦微蹙的眉头和飘雪清冷如霜的侧脸。
“外部的几只爪牙已除，堡主府也做了表面文章。”天琦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硬，“但熊家依旧稳坐高台，毫发无伤。他们只需再寻几个如吴千机般的谋士，便可故技重施。我们需要的，是能真正钉死熊家，让他们不敢再轻易伸手的证据。”
飘雪指尖一缕冰焰跳跃，映得她冰蓝色的眼眸愈发深邃：“熊悍老奸巨猾，其身边核心人物防护周密，自身修为亦是不弱，难以靠近，更遑论获取其密谋的铁证。”
“嘿，谁说非要直接去碰那老乌龟的硬壳了？”一个带着几分慵懒戏谑的声音打破了凝重。只见皓影并未如往常般悬浮半空彰显其不凡，而是像只真正的小兽，揣着雪白的前爪，慵懒地趴伏在天琦腿边的软垫上，只有那双流转着日月银辉的异瞳，显示出它与寻常宠物的天壤之别。它歪了歪头，毛茸茸的耳朵轻轻抖动，看向天琦，“我说天琦，你这脑子是不是被这几天的流言气糊涂了？能那么精准地拿你《万象归源诀》的特性和心魔劫做文章，编造得如此‘有理有据’，这像是熊家那些满脑子肌肉的嫡系能干出来的事吗？”
天琦被它这突如其来的调侃弄得一愣，随即失笑，伸手不轻不重地揉了揉它头顶柔软的绒毛：“就你聪明！那依你看，该从何处下手？” 这亲昵的动作自然无比，仿佛早已习惯。
皓影享受地眯了眯眼，喉咙里发出舒适的咕噜声，但嘴上却不饶人：“当然是从那些有点小聪明、又急于在主子面前卖弄的外围谋士身上下手啦！这种人，知道的内情不少，但又没资格让熊家花费大代价给予顶级防护，最重要的是…”它故意顿了顿，卖了个关子，异瞳中闪烁着狡黠的光，“他们醒着的时候或许能守口如瓶，但睡着了嘛…梦里可是什么秘密都藏不住的哦！”
“梦境？”飘雪清冷的声线里透出一丝兴趣，目光落在皓影身上。
“没错！”皓影一个轻盈的翻身，站了起来，优雅地伸展了一下身体，宛如一只即将捕猎的雪豹，慵懒中透着蓄势待发的力量，“我们太虚古兽一脉，生于太虚，游于万界，对这梦境与潜意识之海，最是熟悉不过。我的‘太虚梦溯之术’，可以像一缕清风，悄无声息地潜入目标的梦境深处，引导其潜意识，将那些他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甚至反复回味推敲的记忆碎片，重新编织、呈现出来。简单说，就是让他自己在梦里，把干过的坏事给我们‘演’一遍！”
天琦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更多的还是关切：“此法听着玄妙，但对你可有风险？我是说，若被对方察觉…”
“安啦安啦！”皓影甩了甩尾巴，语气带着几分满不在乎，却又透着强大的自信，“对付一个区区感气境的‘鬼书生’，要是还能阴沟里翻船，我这几千年…咳咳，我这太虚古兽的脸往哪儿搁？”它及时刹住话头，又凑近天琦，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臂，异瞳眨巴着，带着明显的“敲竹杠”意图，“不过嘛…天琦你也知道，这梦溯之术颇耗心神，万一我运气不好，回来的时候神魂之力损耗过度，你库房里那几块亮晶晶的‘空冥石’…”
天琦看着它这副明明在谈正事却不忘讨要好处的惫懒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屈指在它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这贪吃的家伙！空冥石是给你稳固空间感悟的，不是零食！好好好，只要你平安归来，证据确凿，我便允你取用一块…最小的！”
“才一块？还是最小的？”皓影立刻炸毛，尾巴竖得笔直，抗议道，“天琦你太抠门了！我这可是冒着风险去为雪盟立大功！两块！至少两块中等大小的！不然我可要罢工了！”它说着，还真就重新趴回软垫，把脑袋扭到一边，做出一副“没得谈”的样子。
看着这一人一兽如同孩童般讨价还价，一旁的飘雪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牵动了一下，冰封般的容颜似有融化的迹象。她清冷开口：“若此事能成，于盟有大功。皓影，事成之后，我可允你进入寒潭秘境修炼三日，助你凝练太虚之力。”
皓影闻言，耳朵瞬间竖了起来，猛地转过头，异瞳中银光大盛，惊喜道：“寒潭秘境？就是那个能滋养神魂、纯化力量的玄阴冥水寒潭？飘雪你说话算话？”它立刻忘了空冥石的事，兴奋地在软垫上踩了踩爪子，“成交！就这么说定了！天琦你作证！”
天琦看着瞬间被“收买”的伙伴，无奈地笑着摇头：“好，我作证。现在，可以开始干活了吧，尊者大人？”
“看我的！”皓影这才心满意足，身形轻盈地飘浮而起，周身开始荡漾起玄奥的空间波纹。它看向飘雪，“飘雪，麻烦你的‘冰心镇魂域’了，务必保证绝对安静，我可不想在别人梦里逛街的时候，被外界的动静吓一跳。”
飘雪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她纤纤玉指于虚空勾勒，道道蕴含冰雪本源的符文流淌而出，瞬息间，一层淡蓝色、近乎透明却散发着极致寒意与镇魂之力的光罩悄然展开，将皓影以及它周围丈许空间严密笼罩。光罩之上，无数细密繁复的冰晶纹路缓缓旋转，仿佛将这片空间从现实世界中暂时剥离了出去。
领域之内，皓影周身那玩闹的气息瞬间收敛。它悬浮于空，日月异瞳彻底睁开，左眼如皎月，清辉流淌，映照梦境虚实；右眼如烈阳，金芒内蕴，定鼎太虚坐标。一股无形无质，却蕴含着至高心灵与空间法则波动的太虚之力，如同最纤细的蛛丝，又如同融入水中的月光，自其体内弥漫而出，悄无声息地穿透了冰心镇魂域，跨越了小半个冰风堡的空间距离，向着熊家势力区域，“鬼书生”吴千机居住的那座独立小院，蜿蜒而去。
…
熊家势力范围，吴千机小院静室。
时值子夜，万籁俱寂。吴千机并未入睡，他坐在书案前，就着明亮的晶石灯，摩挲着腰间新得的、散发着温润光华的“清心玉佩”，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流言计划虽折损了几个外围棋子，但效果显着，不仅让雪盟内部动荡，更让北境联盟的使者对天琦产生了疑虑。熊茂大人对此大加赞赏，赏赐了灵石和这枚珍贵玉佩，暗示他前途无量。
“哼，任你天琦功法诡异，实力强横，在这舆论风浪面前，不也疲于应付？《万象归源诀》…转化魔气…嘿嘿，此等奇闻，稍加润色，便是攻讦利器！还有那心魔劫…”吴千机越想越是得意，自觉运筹帷幄，智计无双。直到夜深，他才带着这份满足与对未来权势的憧憬，吹熄灯烛，沉沉睡去。
他并不知道，一道无形的“意识”，已然如同最狡猾的猎手，潜伏在了他梦境的门扉之外。
皓影的太虚之力，耐心地感受着吴千机呼吸变得悠长，心神彻底放松，主意识沉入睡眠的深海。当那梦境的门户因主人意识的松懈而出现一丝缝隙时，太虚之力如同流水般，悄无声息地渗透了进去。
初始的梦境光怪陆离，破碎的记忆，扭曲的人脸，荒诞的场景…皓影的意念如同一个技艺高超的织梦者，小心翼翼地避让着这些无意义的意识乱流，同时，释放出极其微弱的、与“成功谋划”、“流言”、“熊茂赏赐”等相关的太虚意念波纹，如同在混乱的潜意识海洋中投下几颗带有特定气味的饵料。
很快，那些散乱的、相关的记忆碎片，如同受到吸引的鱼群，开始向着皓影引导的方向汇聚、重组…
梦境的场景渐渐清晰、稳定下来。
那是一座装饰奢华的书房，紫檀木的书架，灵玉雕琢的摆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梦中的熊茂，身形略显模糊，但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倨傲与阴沉气质却格外鲜明。吴千机自己，则恭敬地站在下首，脸上带着谄媚而又难掩自得的笑容。
“…茂爷放心，此事千机已有万全之策。”梦中吴千机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那灵犀宗余孽天琦，其功法据内线回报，确实诡异非常，竟能化解甚至转化魔气！此乃天赐把柄！还有他之前重伤濒死，据韩家内应透露，气息暴戾混乱，分明是心魔深重，反噬自身之兆！我们只需将此二者稍加‘润色’，便可编织出一套他功法属魔、身已入邪的完美说辞！届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任他百口莫辩！”
梦中的熊茂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椅背，声音低沉：“细节。我要的是能掀起风浪，而非不痛不痒的猜测。”
“茂爷明鉴！”吴千机连忙躬身，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芒，“故而属下计划双管齐下。其一，利用市井传播，真真假假，混淆视听。重点渲染其功法‘诡异’，能‘吸纳魔气’，与魔道无异，引发众人恐惧；其二，暗示其心魔深重，性情暴戾，非是良主，更可能引魔入堡，祸及整个冰风堡安危！至于证据？呵呵，当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时，真的也是假的！我们只需不断重复，不断放大，再联合堡内与我们交好的几家势力暗中推波助澜，必能让那雪盟焦头烂额，让北境联盟对其心生嫌隙！届时，堡主大人迫于内外压力，或许就能名正言顺地收回听雪小筑，甚至…寻个由头，解散那劳什子雪盟！”
梦境画面如水波般荡漾，切换到了一间烟雾缭绕、气氛诡异的密室。吴千机正对着几名面目模糊、气质猥琐的修士（正是后来被堡主府处置的那几人），面授机宜。他详细地交代着如何在茶楼酒肆、坊市摊位等不同场合，针对不同的人群，散播流言的不同版本，如何引导话题，如何应对可能的盘问，甚至亲自示范了几段极具煽动性和污蔑性的说辞。
“…记住，核心就是攻击其功法诡异和心魔缠身！要说得言之凿凿，仿佛亲眼所见！至于他身边那两只畜生，白的就说它眼神勾魂，擅蛊惑人心，非是祥瑞；紫的就形容它形似记载中的凶煞魔兽，残暴嗜血！总之，要把他们雪盟核心，全都打上与魔道有染的烙印，让他们在冰风堡寸步难行！”
梦境再次流转，出现了吴千机与熊茂第二次密谈的场景。熊茂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将一个沉甸甸的储物袋推到吴千机面前。
“千机啊，此事你办得漂亮，效果出乎意料的好。这是五百下品灵石，和这枚我随身多年的‘清心玉佩’，算是赏你的。好好干，继续盯着雪盟，看看他们还有什么破绽。若能再找到机会，给他们致命一击，熊家绝不会亏待你！”
“多谢茂爷栽培！千机定为熊家，为茂爷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
梦境中的吴千机，接过储物袋和玉佩，脸上的狂喜与贪婪几乎要溢出来。这份强烈的情绪波动，使得这段记忆在梦境中烙印得格外清晰、深刻。
到了这里，皓影知道，核心的证据链条已经完整获取。它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敛太虚之力，准备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
然而，就在这功成身退的刹那，异变陡生！
或许是吴千机潜意识深处仍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警觉，或许是他腰间那枚真实的“清心玉佩”在现实中感受到异种力量靠近，自发地逸散出一丝微弱的守护清光，干扰了梦境的稳定。原本清晰的梦境边缘，骤然开始剧烈地扭曲、崩塌！梦中的吴千机形象也变得狰狞扭曲，他猛地转过头，视线竟穿透了梦境的层层迷雾，直勾勾地“瞪”向了皓影意念潜藏的方向！
“谁？！是谁在窥视？！滚出来！” 梦中的吴千机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充满惊惧的厉啸！
现实中的吴千机，身体猛地剧烈抽搐，眼皮疯狂跳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眼看就要从深沉的梦境中强行惊醒！一旦他彻底清醒，不仅梦溯会立刻中断，皓影这缕深入其梦境的意念，也极有可能遭受不轻的反噬创伤！
千钧一发之际，静室冰心镇魂域中的皓影，日月异瞳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辉！它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动用了太虚古兽血脉中更深层的力量——【梦境枷锁】！
一股更加磅礴、更加霸道、仿佛能禁锢时空的恐怖力量，沿着那无形的太虚链接，悍然涌入吴千机即将彻底崩溃的梦境！如同无形的寒冰瞬间冻结沸腾的湖面，那扭曲崩塌的梦境，连同吴千机那狰狞的表情、厉啸的口型，以及周围一切混乱的景象，全部被强行凝固、定格在了上一瞬间！仿佛时间在这一小片梦境领域中停止了流动！
借此宝贵的间隙，皓影的意念如同退潮的月光，迅捷而无声地脱离了吴千机的识海，收回了那缕承载着关键证据的太虚之力。
“唔…”
静室之内，冰心镇魂域光华流转。皓影周身璀璨的银辉迅速黯淡下去，它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脱力，缓缓落回软垫上，日月异瞳也暂时闭合，显然刚才强行禁锢梦境，对它造成了不小的消耗。
“皓影！”天琦和飘雪几乎同时上前。天琦更是伸手，将一股精纯温和的万象归源灵力渡入皓影体内，助它稳定有些紊乱的气息。
“没事没事，”皓影甩了甩有些晕乎乎的脑袋，重新睁开异瞳，虽然光芒不如之前炽盛，但其中的灵动与狡黠已然恢复，“就是有点用力过猛，歇会儿就好。嘿嘿，不过收获嘛…”它故意拖长了语调，异瞳中银光再次亮起，在众人面前投射出一片清晰的光幕。
光幕之上，正是刚才梦境中重现的关键场景——吴千机与熊茂在书房密谋策划流言、吴千机在密室指导散布者如何污蔑、以及吴千机接受熊茂赏赐的完整过程！虽然因为是梦境重现，画面边缘略带朦胧扭曲之感，但其中人物的对话、神态、那储物袋和清心玉佩的细节，尤其是吴千机那番恶毒至极的策划言论和接受赏赐时毫不掩饰的贪婪嘴脸，都清晰可辨，铁证如山！
看着光幕中呈现的一切，天琦眼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刺骨的杀意：“好一个‘鬼书生’吴千机！好一个阴险毒辣的熊家！果然是他们！”
飘雪周身寒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静室内温度骤降，地面甚至凝结出一层薄霜：“有此梦境为证，熊家便是这流言蜚语的幕后黑手，再无辩驳余地。”
虽然这“太虚梦溯”获取的证据，因其特殊性无法在明面上公开指控（梦境证据难以被常规手段验证，且会暴露皓影的逆天能力），但对于天域雪盟的核心层而言，这已经足够了。他们彻底明确了敌人的身份、手段和动机，洞悉了其阴谋的全貌。
“熊家…”天琦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声音如同万载寒冰相互摩擦，“这笔账，我们先记下了。接下来，该轮到我们出招了。”
皓影趴在软垫上，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尾巴尖却愉快地轻轻摆动了一下，异瞳瞥向天琦和飘雪，带着一丝戏谑：“证据到手，下一步打算怎么玩？是直接找上门去对质，还是…我们也给他们准备点‘惊喜’？”
天琦与飘雪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冷冽的寒芒。尊者定心，洞察根源，掌握了敌人的命脉，接下来的反击，必将更加精准而致命。
（第七卷 《冰心劫》 第十九章 【尊者定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