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磊体内的力量,正被无声无息地抽离。
那源自端榕的黄符、被他奉为命脉的黄符之力,如同被掘了根的毒藤,正沿着一道看不见的黑线,源源不断地逆流而上,汇入遥远万魂窟中那道幽暗的身影掌心。
黑袍使者立于黑池之畔,掌心的猩红光芒剧烈跳动,如同一颗被强行挖出的心脏。
他缓缓收拢五指,将这大半的符源本源彻底纳入掌控
“三分之二,足够了。”他低语,声音在空旷的石窟中回荡,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剩下的那一点……先留着吧。”
他指尖轻抚掌心残存的微弱红光,像是在把玩一件危险的玩具:“留一线,不是仁慈,是绳子。人若彻底绝望,便会发疯,会反噬。可若还留着一丝希望,哪怕只是虚妄,他也会为了那点光,心甘情愿地走下去,走到我们为他设定的终点。”
他顿了顿,幽蓝的鬼火在眼窝中闪烁,映出黑池深处那张模糊人脸的轮廓。
“他至今未能带回端榕,力量也已折损大半,注定无望。”黑袍使者的语气里没有丝毫意外,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笃定:“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继续去努力,继续去挣扎,继续去失败。每一次失败,都是对他的消耗,也是对我们计划的铺垫。”
他缓缓抬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岩壁,望向那片尸横遍野的操场。
“至于我……为何不亲自出手?”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恐惧的弧度:“因为那女孩体内沉睡的东西……不是我能轻易触碰的禁忌。那与圣教至高无上的圣物同源,是开启上古秘境的钥匙,是足以颠覆乾坤的灵枢。一旦它因外力而提前苏醒……”
他指尖的黑雾微微一颤,像是被无形的寒意刺痛。
“……我,乃至整个蚀灵教,都可能在它苏醒的瞬间,被那古老而纯粹的力量,焚为灰烬,连魂魄都不得存。”
他收回目光,重新望向掌心那缕被囚禁的猩红。
“所以,时机未到。现在,只能借赵磊这柄钝刀,去试探,去消耗,去引出秦荣的全部底牌,去一点点唤醒端榕体内那沉睡的东西。等它苏醒的时机成熟,等我们拥有足够的力量去压制它、驾驭它……那时,才是真正的收获之日。”
他轻轻合拢手掌,将最后一丝微弱的红光也彻底掩盖。
“天下无敌……只差一步。而赵磊,不过是这漫长棋局中,一枚注定被牺牲的棋子罢了。”
在黑袍使者的暗中操控下,赵磊的力量迅速流失,他周身的暗沉能量已经溃散大半,冰蓝与赤黑的光芒交替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不,这不可能……”赵磊嘶吼着,试图抵抗这股力量的流失,但一切都是徒劳。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抽空的傀儡,所有的力量都在被无情地剥夺。
“不行,我还没有问出昆仑遗脉的事情,我要问问端榕和秦荣。”
赵磊喘着粗气,跪在冰冷焦灼的大地上,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指甲翻裂,渗出的血与地上的黑灰混成污浊的泥。
力量……没了。
那短暂让他凌驾于所有人之上、足以撕裂灵魂焚烧灵气的冰火焚魂狱,此刻只剩下残渣般的余烬在他经脉中苟延残喘。
他抬头望向天空,灰云低垂,如同万魂窟的穹顶压落人间。
他忽然笑了,笑声嘶哑癫狂,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诅咒整个世界。
“好……好一个黑袍使者……”他喃喃着,眼中血丝密布:“你以为……我会输?你以为……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瞳孔死死盯住瘫在地上的端榕。
她还活着。
她必须活着。
她的木灵之体,她的灵枢,她体内那沉睡的古老气息……这些才是真正的钥匙。
而他,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撬开这扇门。
“端榕……”赵磊拖着残破的身体,一寸一寸爬向她,每动一下,骨骼都在发出碎裂的声响:“告诉我……昆仑遗脉……到底是什么?你和它……有什么关系?”
端榕脸色惨白如纸,体内灵力被彻底冻结,连说话都艰难。
她只是死死盯着赵磊,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彻骨的恨意。
“你不说话?”赵磊冷笑,忽然伸手,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将她整个人从泥泞中提了起来。
“咔……”喉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
“说!”赵磊怒吼,手指收紧:“你不说,我就捏碎你的脖子!你不是想活吗?不是想救秦荣吗?你说啊!”
端榕的脸迅速涨红,眼球凸出,呼吸断绝,可她依旧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吐。
她不能说。
她不知道。
可她知道,一旦开口,赵磊就会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而那个东西,或许会毁掉所有人。
她宁愿死。
“你……宁愿死?”赵磊看着她眼中那抹决绝的光,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他松开手,任由她重重摔在地上,剧烈咳嗽,咳出带着血沫的唾液。
“好,很好……”赵磊喘息着,目光转向不远处昏迷的秦荣:“你不说是吧?那我问别人。”
他挣扎着爬起,踉跄走向秦荣。
守正刀落在一旁,光芒黯淡,如同垂死的星火。
秦荣仰面躺在血泊中,嘴角还挂着血痕,脸色灰败,早已不省人事。
“秦荣……”赵磊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拽起,狠狠扇了两巴掌:“醒醒!你给我醒过来!”
秦荣头颅晃动,毫无反应。
“说!昆仑遗脉在哪?端榕和它什么关系?你父母是不是昆仑后人?!”赵磊疯狂地摇晃着他,声音嘶哑如野兽:“你说不说?你说不说!!”
秦荣依旧沉默。
赵磊终于崩溃了。
他松开手,秦荣像破布般倒下。
他仰天怒吼,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绝望:“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护着它?!那东西到底有什么用?!值得你们一个个去死吗!”
他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指甲深深陷入头皮。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停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端榕心口的位置。
那里,有一丝极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光屑,正随着她的呼吸,缓缓流转。
是他之前逼问时,她体内灵力被冻结,反而让那丝异样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赵磊瞳孔骤缩。
“原来……如此……”他喃喃道,声音忽然平静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你们不说,是因为……你们也不知道?还是……你们根本不敢说?”
他缓缓站起,低头看着满地尸骸,看着昏迷的林冰、林晓晓,看着被砖石掩埋的王修士和周修士,看着那些曾经嘲笑他、轻视他的同学老师,如今都成了冰冷的尸体。
他笑了。
这一次,笑得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释然。
“你们以为……我在乎这些?”他轻声道:“你们以为……我真想当什么执事?想被黑袍使者操控?想当个走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曾掌控生死、焚天煮地的手,如今枯瘦如柴,皮肤下猩红纹路几乎消失。
“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力量。”他缓缓说道,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是为了……证明。”
证明自己不是废物。
证明自己也能站在巅峰。
证明那些看不起他的人,终将匍匐在他脚下。
可现在,他连证明的机会都没有了。
力量被抽走,成了弃子。
“既然……我成不了棋手……”赵磊缓缓抬头,目光扫过这片炼狱,最终落在端榕身上:“那我就……毁了这盘棋。”
他踉跄着走回端榕身边,蹲下,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动作竟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
“端榕……你很美。”他低声道:“可惜……你生错了时候。”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残存的冰魔之力,幽蓝的光在他指尖跳动,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我不杀你。”他轻声说:“我也不问你了。”
“我要让黑袍使者……亲手来取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