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的晨光刚把肉联厂的红砖墙染成暖金色,家属院门口的吉普车就成了最惹眼的风景。王铁柱正踮着脚,往车头系最后一截红绸,车窗上贴着剪得方方正正的“喜”字,车身上还别着几枝刚摘的月季,风一吹,红绸和花枝一起晃,连空气里都飘着喜庆的甜意。
“铁柱哥,都弄好了没?别耽误了接亲的时辰!”何小天从家属楼跑下来,一身藏青色中山装衬得他肩背挺直,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连之前走路微瘸的样子都似的利落了不少,眼里的光比朝阳还亮。
“放心!保准让你风风光光接回媳妇!”王铁柱拍了拍方向盘,引擎发动时带着轻微的轰鸣,在安静的清晨格外提气。这年代接亲大多是自行车队,能开上吉普车,还是装饰得这么体面的,整个四九城都少见——这是周晋冀特意安排的,说要让何小天的婚礼“有排面,不委屈”。
吉普车往赫家胡同开的时候,沿途不少街坊都扒着门看,有人指着车喊:“这不是肉联厂的车吗?这接亲也太气派了!”何小天坐在副驾,脸上的笑收都收不住,手心里攥着昨晚周晋冀塞给他的红包,里面是厂里弟兄凑的“喜钱”,沉甸甸的全是心意。
赫家早就忙开了。刘欣正帮赫玉琳整理衣襟,姑娘穿了件浅粉色的灯芯绒外套,领口别着朵红色的绢花,头发梳成整齐的麻花辫,垂在肩头,看着大方又秀气。
“路上慢点,到了厂里别紧张,有事跟周厂长说。”刘欣一边说,一边偷偷擦眼角,手里的帕子都湿了一小块——养了这么大的姑娘,今天就要嫁人了,心里又酸又甜。
“妈,我知道了。”赫玉琳笑着点头,手里拎着个红色的布包,里面是她绣了半个月的鸳鸯枕套,还有何小天的新袜子,都是实打实的过日子物件。
赫伟站在一旁,手里攥着个铁皮盒子,里面是给新人的“改口费”,反复摩挲着盒盖,嘴里念叨着:“跟小天好好过日子,别耍小性子。”
“爸,我记住了。”赫玉琳的声音有点发颤,刚要再说点什么,院外就传来了吉普车的喇叭声。
“来了来了!”邻居张大爷喊着,赶紧去开门。何小天跟着王铁柱走进院,一眼就看见站在屋门口的赫玉琳,脚步都慢了半拍,脸瞬间红透。“玉琳,我来接你了。”他走上前,有点笨拙地想帮她拎布包,手都差点碰到她的指尖。
赫玉琳抿着笑,把布包递给他,跟着他往外走。刘欣和赫伟跟在后面,看着女儿挽着何小天的胳膊,一步步走出院门,眼里的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好在是嫁了个好人家,有周厂长照拂,有厂里弟兄帮衬,以后的日子肯定差不了。
接亲的流程顺顺利利,吉普车拉着新人往肉联厂开,赫家的亲戚邻居们跟在后面走,说说笑笑的也不觉得累。有人打趣:“这要是骑自行车,还得让人驮着,不如走路自在!”大家都知道肉联厂的心意,能有吉普车接新人,已经是天大的体面,没人计较这些小事。
不到一个小时,所有宾客就都到了肉联厂。食堂门口的喜棚下,赵刚早就带着人等着了,见新人过来,赶紧递上两杯红糖水:“喝点甜的,暖暖身子。”
厂里的弟兄们围着新人,有的喊“小天,快给我们发喜糖”,有的逗“玉琳,以后可得管着小天,别让他在厂里偷吃肉”,热闹的笑声飘得老远。
傻柱在厨房听见外面的动静,赶紧掀开蒸笼看了眼肉包子,又往红烧肘子的锅里加了勺酱油——热菜都快好了,就等婚礼流程结束,就能开席了。
上午九点整,婚礼正式开始。食堂里摆着十五张圆桌,每张桌上都放着一盘京式酥糖,还有搪瓷缸子,里面泡着花茶。墙上挂着伟人的画像,下面摆着两张椅子,是给双方长辈坐的。
“第一项,向伟人行礼!”赵刚当司仪,声音洪亮。何小天和赫玉琳并肩站在画像前,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台下的宾客们都跟着安静下来;眼神里满是庄重——这是那个年代婚礼最不能少的环节,是规矩,也是心意。
“第二项,向父母行礼!”赵刚的声音又响起来。赫伟和刘欣坐在椅子上,看着新人走到跟前,恭恭敬敬地鞠躬。“爸,妈,您二老辛苦了。”何小天的声音有点发颤,他从没想过,自己也能有“爸妈”可以喊,也能有这样的仪式。
赫伟赶紧站起来,把手里的铁皮盒子递给何小天:“好好过日子,别让我们操心。”刘欣拉着赫玉琳的手,又塞给她一个红布包:“里面是点棉花,天冷了给小天做件棉袄。”台下的宾客们都跟着鼓掌,有人还喊着“好!”,热闹的氛围又回来了。
“第三项,向男方长辈代表行礼!”赵刚的目光转向台下的周晋冀。何小天是孤儿,没有直系长辈,周晋冀作为他的老领导、老大哥;自然成了男方长辈的代表。
周晋冀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新人面前,手里拿着个红色的信封,里面是他给新人的“贺礼”——五十块钱。“小天,玉琳,”他的声音很郑重,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小天是我从朝鲜带回来的弟兄,我看着他从一个愣头青,长成能扛事的男子汉;玉琳是个好姑娘,踏实、勇敢,配得上小天。以后你们俩要互敬互爱,好好过日子,厂里的弟兄们都是你们的家人,有事随时找我们。”
何小天和赫玉琳恭恭敬敬地鞠躬,接过信封,眼里都有点发红。“谢谢厂长,谢谢大哥。”何小天的声音带着哽咽——他这辈子,能遇到周晋冀,能进肉联厂,能娶到赫玉琳,是真的幸运。
台下的掌声更响了,王铁柱拍着桌子喊:“以后小天要是敢欺负玉琳,咱们弟兄们第一个不答应!”傻柱在厨房听见动静,也探出头来喊:“菜都快好了!行礼完了赶紧吃席!”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阳光透过食堂的窗户,洒在新人身上,洒在满桌的喜糖上,洒在宾客们的笑脸上。这场肉联厂的第一场婚礼,没有多么花哨的流程,却处处透着实在和温暖——是弟兄们的帮衬,是长辈的关怀,是新人的心意,也是肉联厂这个“家”最真实的模样。接下来,就该是热热闹闹的喜宴了,傻柱的拿手菜,早就等着大家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