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幅铺在锦被上的“神医图”,像一块烙铁,将边关的风雪与军魂,深深地烙印在了乾安宫的暖阁之中。萧绝那句“为你守这万里河山”的誓言,余音未散,仍在林若微的耳边,带着一种滚烫的、足以融化一切坚冰的温度。
她靠在软枕上,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疲惫,但精神却像一根被绷紧的琴弦,无法松弛。她看着萧绝,他正站在窗边,背影挺拔如松,凝视着窗外深沉的夜色。那不再只是一个王爷的背影,那是一个即将扛起整个王朝的君王的剪影。
就在这时,林若微的脑海中,响起了一声微弱却清晰的系统提示音。
【系统提示:目标生命体征(皇帝)出现剧烈波动,神经系统活性短暂回升……临界点……】
她心中猛地一跳。
“萧绝!”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萧绝立刻转过身,几步便跨到她的榻前,眼中带着些许询问。
“皇上……可能要醒了。”林若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话音未落,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脚步声。福伯那张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写满了震惊与不敢置信。他连门都忘了敲,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王爷!王妃殿下!皇上……皇上他……他方才……动了!”
萧绝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一种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把将林若微从榻上抱起,用那件玄色蟒袍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走。”
一个字,简短,有力。
他抱着她,大步流星地冲出暖阁,影一和一众亲兵立刻跟上,护卫着他们,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皇宫死寂的夜。
皇帝的寝殿内,浓重的药味和死亡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人窒息。几名守夜的太医和宫女,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脸上满是见了鬼一般的惊恐。
龙床上,那个曾经主宰天下人生死的男人,此刻正像一截枯木般躺着。他的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呼吸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断绝。
然而,就在萧绝抱着林若微踏入殿内的那一刻,他那双紧闭了数日的眼睛,竟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浑浊,黯淡,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灰尘的琉璃,再也看不见昔日帝王的威严与光彩。但就在那浑浊的深处,却有些许微弱却顽强的火苗,在燃烧着。
“都……出去……”
一个几乎听不清的、沙哑干涩的声音,从他那干裂的嘴唇里挤了出来。
福伯立刻会意,挥手让所有太医和宫女退下,并亲自守在殿外,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巨大的寝殿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萧绝将林若微轻轻放在龙床边的脚踏上,然后单膝跪下,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激动:“父皇,儿臣在。”
皇帝的视线,缓缓地从萧绝的脸上,移到了林若微的身上。那双黯淡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些许微光。
“你……林若微……”他的声音,像枯叶在风中摩擦,“朕的命……是你救的……”
“臣妾不敢居功。”林若微俯身,声音平静而谦卑。她能感觉到,皇帝的生命力,就像风中残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这次苏醒,不过是他生命最后的、一次最绚烂的燃烧。
“好……好……”皇帝费力地喘息着,胸膛剧烈地起伏,“萧启……不成器……方家……狼子野心……”
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
“朕……看错了人……”他的眼中,流露出些许属于父亲的、深沉的悲哀与悔恨。
萧绝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
“绝儿……”皇帝的目光,重新回到自己的儿子身上,那丝残存的火苗,忽然变得明亮起来,带着一种帝王的、不容置疑的决断,“朕……时日无多……”
“父皇!”萧绝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
“听朕说完!”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些,随即又迅速衰弱下去,“这江山……朕……不放心交给外人……”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是他从地狱深处硬生生抢回来的。
“朕……口述……密诏……”
整个寝殿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林若微屏住了呼吸,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她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将是足以改变整个大夏国运的瞬间。
“福伯!”皇帝用尽最后的力气,朝门外喊了一声。
福伯立刻捧着笔墨纸砚,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跪在龙床前。
“朕死后……”皇帝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萧绝,“由靖王萧绝……即皇帝位。”
萧绝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没有推辞,也没有狂喜,只是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嘶哑:“儿臣……领旨谢恩。”
这声谢恩,像是对一个时代的告别,也像是对一个新时代的开启。
然而,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视线,再次转向了林若微。那双即将熄灭的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欣赏、审视,甚至是些许请求的神色。
“林若微……”他缓缓地说,“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却藏于医者之身……你……是绝儿的软肋,也是他最锋利的剑……”
林若微的心,猛地一沉。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对她说这些。
“朕……授你……‘监国皇后’之权。”
“什么?”
这一次,不仅是林若微,连一旁正在记录的福伯,都猛地抬起了头,手中的笔都差点掉在地上。
监国皇后!这是一个闻所未闻、史无前例的封号!它意味着,在萧绝登基之后,林若微将拥有与皇后同等,甚至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可以代行皇权的巨大权力!
“父皇,不可!”萧绝立刻出声反对,“这于祖制不合,若微她……”
“朕的话……就是祖制!”皇帝厉声打断了他,随即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了些许暗红的血迹。
“这天下……即将大乱……方家背后……还有更深的鬼……”皇帝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他死死地盯着林若微,“只有你……能看穿那些鬼……”
“绝儿……性子太冷,太刚……你需要……用你的医者之心,去平衡他……去守护他……”
“这……是朕……给你的……也是给大夏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说完这句话,他眼中的那丝火苗,终于彻底熄灭了。
他的头,缓缓地偏向一侧,那只曾写下无数圣旨、决定千万人命运的手,无力地从龙床上滑落。
寝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那支摇曳的龙凤红烛,滴下了一滴滚烫的蜡油,像是为一代帝王,流下的最后一滴眼泪。
萧绝缓缓站起身,走到龙床前,伸出手,轻轻地为父亲,合上了那双看尽了世间沧桑的眼睛。一滴滚烫的泪,从他这个铁血王爷的眼中,无声地滑落,砸在明黄色的龙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没有哭出声,只是那么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
林若微站在他的身后,心中五味杂陈。她看着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男人,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像一件失去了所有价值的器物。她作为医者的本能,让她上前,想要探一探他的鼻息,确认死亡的最终降临。
然而,就在她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皇帝皮肤的瞬间,她忽然停住了。
她的目光,被皇帝那双没有完全闭上的眼睛,吸引了。
在那浑浊的、已经失去所有神采的瞳孔深处,她仿佛看到了些许……极其微弱的、不属于死亡的……回响。
那是什么?
就在这时,她脑海中的“毒理数据库”,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前所未有的警报。
【警告!检测到未知的神经能量残留!】
【数据比对中……与宿主“血脉之钥”数据库,存在微弱共鸣……】
【警告!目标体内,可能存在……休眠状态的……第二层毒素!】
林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萧绝,声音里带着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彻骨的寒意。
“萧绝……”
“事情,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可怕一万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