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蜃贝像粒被墨吞了的萤火,在寂灭海沟里飘得发沉。海水稠得像冻住的胶,裹着贝壳往深里拽,连流动的声都没了,静得能听见小安轻得像缕雾的呼吸——这孩子还昏着,小脸白得能透光,睫毛上沾着汗,攥着小夭衣襟的手松松垮垮,连梦里都皱着眉。
小夭半跪在旁边,指尖贴在小安后心,温和的灵力像细流似的往里淌,可渡得急了,指节都泛着白。她每隔片刻就探探孩子的腕脉,那微弱的搏动总让她心口发紧,余光扫向相柳时,更揪得慌:他盘膝坐在操控位,背挺得直,可素色衣料后颈处,早洇开片暗红——是旧伤又崩了,每动一下操控符,肩线就绷一下,像在忍疼。
相柳的冰蓝眼睫垂着,神识绷得像弦。怀里的海魂晶碎片泛着微光,是这黑里唯一的准星,可灵力耗得太快,额角的汗滴在符纸上,晕开一小片湿痕。穿越寂灭海沟本就是赌——赌碎片指的路是活的,赌追兵没那么快追上,赌他们能扛过这能吞掉光的死域。他攥了攥拳,指节碰着剑鞘上的冰,冷得刚好压下喉间的腥气。
不知飘了多久,贝外的黑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连贝壳的光都缩成了针尖大,只能照见彼此苍白的脸。相柳的手臂开始发颤,灵力快空了,再撑下去,别说控贝壳,连压着的邪气都要反扑。
小夭也急,可不敢停了给小安渡灵力,只能小声问:“还……还没到吗?”
话音刚落,相柳怀里的海魂晶突然动了——不是之前的共鸣,是轻得像鱼鳍扫过掌心的颤,带着点怯生生的试探,一下,又一下。
相柳猛地睁眼,眸子里闪过惊色。这死域连风都藏得住,怎么会有动静?他赶紧收了气息,神识像根软针,轻轻往颤动感来的方向探——那处的黑比别处更沉,像连虚无都被吞了。
没等他摸清,小安突然哼了声,眉头拧成个小疙瘩,手指无意识地蜷了蜷。小夭慌得声音都颤了:“安儿?醒醒!”
相柳的神识也碰着了东西——不是实体,是层温乎乎的壁垒,软得像海棉,却韧得穿不透,后面裹着股旧得发沉的气,像埋了千百年的木头,带着点说不出的悲。海魂晶的颤,就是跟这气对上了。
“是古老的印记。”相柳声音哑得很,指尖捏着碎片,“不是活物,是……以前的东西留下的。”他试着把碎片的微光裹在灵力里,轻轻蹭了蹭那壁垒。
这一蹭,识海突然炸了。
不是疼,是满得要溢出来的画面:七彩的珊瑚林在晃,鱼群拖着光带绕着块巨大的晶石转,那晶石亮得能照透海底;然后黑雾裹着尖啸压下来,晶石“咔嚓”裂了,海族举着贝壳盾冲上去,碎光溅得满海都是,最后只剩片黑,连哭喊声都沉了……
相柳猛地攥紧拳,指节泛白,一口血没忍住,溅在膝头的海图上,把“归墟海渊”的标记染得暗红。这是上古的事——海心之眼碎了,海族拼到最后,把碎片藏在这死域,连最后的意志都融进了壁垒里。
“相柳!”小夭扑过来想扶,却被他按住手。他喘着气,眼里亮得骇人:“知道了……海心之眼的坐标,还有……深渊主宰快吞了它本体了,没时间等了!”
可没等高兴,贝外突然传来“咔嗒”轻响——像冰裂的声,原本凝住的黑开始晃,连贝壳的光都跟着颤。更糟的是,远处飘来股烂铁似的腥气,越来越近,越来越凶——是追兵!他们被那股波动引来了!
“走!”相柳咬着牙,把剩下的灵力全灌进操控符,贝壳猛地往前冲,“再慢就被追上了!”
渊蜃贝在晃荡的黑里窜,像被追着的鱼。后面的邪腥气越来越近,连贝壳都开始发烫,是邪劲在撞光罩。小夭把小安护在怀里,手里攥着最后几张净化符,指节都在抖。
就在这时,小安突然往起挣了挣,小手攥得死紧,怀里的海魂晶“嗡”地亮了——蓝得晃眼,像把整个珊瑚海的光都裹在里面,穿透贝壳往外散。那些要撕过来的空间缝,一沾蓝光就缩了,像被烫着的小蛇;连后面追来的邪腥气都顿了顿,像是怕了这光。
“安儿!”小夭又惊又喜,赶紧往孩子嘴里塞了颗丹药。
这蓝光只撑了一瞬,小安就软了下去,海魂晶也暗了,可就是这一瞬,相柳已经控着贝壳冲过了最乱的区域——前面的黑淡了点,有条窄窄的水道,泛着跟碎片一样的微光,是生路!
他没敢停,一直把贝壳往水道里送,直到后面的腥气彻底听不见,才松了劲,靠在贝壁上喘气。小夭抱着醒过来点的小安,眼泪掉在孩子脸上,却笑着说:“我们……我们过来了。”
相柳摸了摸小安的发顶,又碰了碰怀里的碎片,冰蓝眼里软了点。伤是重了,险也闯了,可他们知道了海心之眼在哪,也知道了要护着的不只是自己——还有那片沉在海底的、等着回家的光。
水道往前延伸,微光越来越亮。三人手攥着手,连呼吸都轻了些——再难,只要一起走,总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