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回净化珊瑚礁的事，让谷里的日子多了层亮。往后每到月圆，相柳就驾着冰舟，载着小夭和小安往染了邪气的海域去——他总在舟头立着，指尖凝出淡蓝的光，像牵住了潮汐的脉，把海水拢成缓缓的涡；小夭蹲在舟中，净尘珠搁在画好的阵眼上，皓翎灵力缠上去时，珠子会泛出暖白的光，顺着涡纹往海里渗；小安最是雀跃，总把小手贴在船舷边，一旦触到水里那丝黏腻的邪气，就会转头朝相柳喊：“爹！这边！藏得深！”
他那点感知力是真灵，连珊瑚缝里裹着的绿絮都能找着。有次净化时，邪气凝成的水怪躲在礁后想偷袭，小安先“听”见了，拽着小夭的衣袖往旁躲：“娘！它在咬船底！”相柳顺着他指的方向，冰蓝光一扫，水怪就化了滩绿沫。次数多了，小安眼里的澄澈里多了点稳，连控灵力时都不再慌慌张张，能把光凝成细带，牵着净尘珠的力往邪气根上送。
清透的海域一天天扩开，有时能看见鱼群跟着冰舟转，连珊瑚都慢慢透出粉来。小夭总说：“再这么下去，过些日子就能在这儿养鱼了。”相柳听了，会把钓来的鱼递给小安，让他去溪边放——他没说，其实早把谷外的灵脉摸了遍，想着等彻底清了邪气，就给小安搭个小码头。
变故是在一个黄昏来的。
那天夕阳把海面染成了铁锈红，连风里都飘着股腥气。相柳正教小安练水镜术——让他把灵力凝成镜，映出远处的岛。小安的镜总晃，映出的岛歪歪扭扭，相柳刚伸手想帮他稳一稳，指尖突然顿了。
地下的水流在颤，不是往常的软，是带着点慌的乱——像有东西撞进了谷外的预警阵。
“别动。”相柳按住小安的肩，声音沉得像海。他闭着眼，神识顺着水流往外探，没摸着强灵力，却触到了股死气，混着血味，黏糊糊的，正顺着浪往浅滩漂。
小夭在屋里整理净化记录，听见相柳的话，立刻抓了药囊跑出来。刚到平台边，就看见远处的浪里漂着个东西——是艘破筏子，烂得只剩几根木杆，上面趴着个人，衣衫浸在水里，像团沉下去的黑布。
筏子撞浅滩时，发出“咚”的闷响。相柳先跳下去，脚踩在水里，没立刻靠近——他扫了圈四周的礁石，确认没藏人，才弯腰把人翻过来。是个年轻汉子，脸白得像纸，背上一道伤口深可见骨，被海水泡得发肿，黑气正顺着伤口往肉里钻。
“还有气。”相柳把人往肩上扛，回头对小夭说，“拿金疮药和解毒丹，他中了邪毒。”
小夭蹲在平台上翻伤口时，指尖猛地缩了下——那黑气顺着她的灵力往脉里钻，凉得像小蛇。她赶紧用银针封住汉子的心脉，声音发紧：“是海蛇毒混着阴邪灵力，伤口再晚处理，就要烂到骨头里了！”
汉子昏昏沉沉的，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囔，听清了几个字：“救……村子……海神……献祭……”
“献祭？”小夭手里的银针顿了顿，抬头看向相柳。相柳正盯着汉子腰间的木牌——上面刻着个贝壳，磨得发亮，像是常年带在身上。他的眉皱了起来，冰蓝眼里没了暖意：“恐怕不是海神，是幽泉教的人。”
折腾到半夜，汉子才算保住命。小夭把安神汤喂他喝下，看着他睡熟，才坐到相柳身边，揉了揉发酸的肩：“他身上的邪毒，和之前海怪身上的一模一样。”
相柳手里转着那枚木牌，指尖把贝壳的纹路摸了遍：“他说‘献祭’，又提‘村子’，应该是从附近的岛漂来的。幽泉教染了海，现在又开始祸害人了。”
“用活人献祭？”小夭攥着药杵的手都白了，声音发颤，“他们哪是教众，是催命的恶鬼！”
这时小安从屋里探出头，眼睛还红着——他刚才在门后听了半天，攥着衣角走过来：“爹，娘，我们要救他对不对？还要救他的村子！”
相柳看着儿子，没立刻说话。他摸了摸小安的头，目光扫过窗外的海——夜色里的海黑沉沉的，像藏着无数双眼睛。救一个人容易，可要动幽泉教的人，就等于把谷里的安稳捅破了。他们藏在这里，本就是为了躲麻烦，可现在……
“躲不过去的。”小夭像是猜透了他的心思，轻轻碰了碰他的手，“你看他背上的伤，还有他说的‘献祭’，要是不管，下次遭殃的可能就是更远的岛，甚至……”
甚至会找到这里。相柳心里清楚，幽泉教能控制海怪，又敢用活人献祭，绝不会甘心只占一个村子。他把木牌放在石桌上，声音斩钉截铁：“等他醒了，问清楚村子在哪，还有献祭的日子。”
小安立刻挺起胸：“我跟爹去！我能找着邪气，还能帮爹看着水怪！”
相柳没反对，只捏了捏他的脸：“得听我的话，不能乱跑。”
第二天正午，汉子醒了。一看见相柳和小夭，他就挣扎着要磕头，眼泪砸在草席上：“多谢仙长救我！我叫海生，是月牙湾的人……”
话没说完，他就哭了。月牙湾是个采珠的小村，半年前海里开始不对劲——鱼越来越少，喝了海水的人会烂皮肤，连采上来的珠都带着黑。后来来了群黑袍人，说他们触怒了海神，要每月献一对童男童女，不然就淹了村子。
“我妹妹……上回被他们选走了，我想拦，就被他们砍了一刀，扔进海里……”海生攥着小安的手，指节泛白，“下一次献祭，就在三天后的月圆夜！他们说，这次要献三个孩子，不然就把全村人都沉海！”
三天后的月圆——正是他们往常去净化的日子。
相柳和小夭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时间太紧，根本来不及准备太多。
“小夭，你留在这里。”相柳先开口，“照顾海生，再把净化阵改改，万一我们引了麻烦回来，也好有个防备。”他顿了顿，看向小安，“我带安儿去月牙湾，先摸清他们的底，看看献祭的地方在哪，有多少黑袍人。”
小夭点头，把装着解毒丹和伤药的布囊塞进相柳怀里，又替小安理了理衣领，指尖蹭过孩子的耳垂，没忍住红了眼：“你们……一定要小心。要是打不过，就先回来，咱们再想办法。”
相柳“嗯”了声，弯腰把小安抱上冰舟。小安趴在船舷边，朝小夭挥手：“娘！我会帮爹的！等我们回来给你带珍珠！”
冰舟离岸时，风裹着咸腥扑过来。相柳立在舟头，冰蓝光护着船身，往月牙湾的方向驶去。小夭站在浅滩上，看着冰舟变成个小点，直到看不见——她知道，往后的日子不再是安安稳稳净化海域，他们要对着的，是藏在暗礁下的恶鬼，是敢拿人命当祭品的邪祟。
海面上的风还在吹，可那点腥气里，多了点战意。一场要护着无辜、清掉邪气的仗，就这么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