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窒息。狂暴的力量撕扯着每一寸肌肤,仿佛要将灵魂从躯壳中剥离。林深在无尽的黑暗和轰鸣中失去了一切感知,唯有怀中沈瑶身体的微弱触感和她颈间玉坠爆发的、穿透眼皮的灼目白光,成为意识沉沦前最后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一瞬,或许永恒,那毁灭性的撕扯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失重,随即是重重摔落在坚硬湿滑地面上的剧痛。冰冷的、带着浓重腥咸和硫磺味的空气涌入肺腑,引发一阵剧烈的咳嗽和呕吐。
林深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眼前一片模糊,耳鸣不止。他甩了甩头,努力聚焦视线。强光手电掉在身边,光柱胡乱照射出这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头顶是望不到顶的黑暗,隐约有水滴落下的声音。脚下是布满湿滑苔藓的黑色岩石。空气中弥漫着古老、死寂而又躁动不安的气息。
沈瑶,他猛地扭头,看到担架摔在几步外,沈瑶依旧昏迷,但呼吸尚存,颈间的玉坠光芒已黯淡,恢复温润。万幸,担架捆扎结实,没有散架。
“咳咳,有人吗?磐石!老海狼!”他嘶哑地呼喊,声音在空旷中激起微弱回音。
“这里,我没事。”不远处传来磐石虚弱但清晰的声音。手电光扫过,只见磐石半靠在岩壁上,脸色苍白,正试图站起,左肩绷带渗出血迹。
山猫和岩羊也相继从水中爬出,浑身湿透,剧烈喘息,但看起来没有重伤。 老海狼和医疗兵拖着沉重的装备箱,狼狈地爬上岸。
清点人数,六人都在,沈瑶无恙,装备损失不大,推进器已不知所踪。不幸中的万幸。
“这是哪里?” 岩羊惊魂未定,用手电扫视四周。巨大的洞穴如同巨兽的腹腔,怪石嶙峋,地下河在脚边不远处汹涌流淌,水声轰鸣,正是之前漩涡的入口。他们被那个海底漩涡卷入了山体内部。
“是归墟的里面?”林深想起虎口疤人的话和那恐怖的漩涡,“我们穿过门了。”
“虎口疤人呢?老板呢?” 山猫警惕地举枪四顾。
洞穴内除了他们和地下河,空无一人。虎口疤人率先跳入漩涡,不知所踪。 老板的快艇恐怕凶多吉少。
“检查装备,确定方位,寻找出路!” 磐石强忍伤痛,恢复指挥。他拿出虎口疤人给的防水地图,但地图只标注到漩涡入口,内部一片空白。
手电光柱在黑暗中探索。洞穴似乎只有一条主通道,顺着地下河向上游延伸,深邃不知尽头。岩壁有人工开凿的粗糙阶梯和栈道痕迹,年代极其久远,与星坠谷、潮音洞的风格一脉相承,但更加古老、宏大。
“有路!向上走!” 老海狼指着阶梯。
队伍重新集结,抬起沈瑶,沿着湿滑的阶梯艰难向上。通道内空气流通,但异常潮湿闷热,岩壁渗出细密水珠,温度比外面高很多。那低沉的、源自地心的嗡鸣声在这里更加清晰,震得人心头发慌。
走了约半小时,前方出现亮光,并非自然光,而是一种幽蓝色的、从岩壁自身散发出的冷光,类似归墟外那些发光矿物,但更加密集明亮。通道在这里变得开阔,形成一个巨大的平台。
平台尽头,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扇巨大得难以形容的、非金非石的黑色巨门。门扉紧闭,高约数十米,表面光滑如镜,刻满了复杂到极致的、流淌着幽蓝光芒的浮雕和符文,描绘着星辰诞生、生命演化、文明兴衰、直至万物归寂的宏大图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沧桑与威严。巨门严丝合缝,与周围岩壁融为一体,仿佛亘古存在。那低沉的嗡鸣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门楣上方,刻着一个巨大的、与林深徽章和星坠谷祭坛上完全一致的、抓住闪电的鹰徽。徽记下方,有两个巨大的古篆字归墟。
真正的归墟之门,母亲笔记中记载的、埋葬着时序终极秘密的终点。
“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医疗兵声音颤抖。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林深仰望着巨门,心中震撼无以复加。历经千辛万苦,牺牲了那么多,他们终于站在了最终谜题的门前。
“门是关着的。怎么打开?” 山猫上前检查,巨门光滑冰冷,找不到任何把手或锁孔。
林深走上前,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青铜徽章滚烫如火,母亲的那本绢册也在微微发热。他拿出徽章,靠近巨门。徽章上的鹰徽似乎与门上的徽记产生了某种共鸣,发出轻微的嗡鸣。
突然,巨门上的符文光芒流转加速,门中央位置,浮现出一个与林深手中徽章形状、大小完全契合的凹槽。
“钥匙是徽章?”林深心中一动。
“试试!” 磐石紧张地示意。
林深深吸一口气,将青铜徽章按向凹槽,严丝合缝。
“咔哒。”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从门内传来。巨门微微震动,但并未开启。门上的符文光芒闪烁了几下,又恢复了原状。
“不行?还需要别的?” 岩羊皱眉。
“可能需要特定的方法或者时机?”林深想起母亲笔记中晦涩的提示和“潮音镜”看到的景象,“或者需要心镜和源血。”
就在这时,担架上的沈瑶突然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身体轻轻抽搐了一下,她颈间的玉坠再次散发出柔和的白光,与巨门上的幽蓝光芒交相辉映。
“沈瑶!”林深立刻扑到担架边。
沈瑶的眼皮剧烈颤动,似乎要醒来,但最终只是无意识地抬起手,指向巨门的方向,嘴唇翕动,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开门,血。”
血?林深心中巨震,源血?是指沈瑶的特殊体质?还是?
他猛地想起虎口疤人留言中的“需心镜与源血为引”,以及林玄遗书中提到的“钥匙非石非玉,唯诚唯心”。难道开启这扇门,不仅需要徽章这把“物理钥匙”,还需要沈瑶这个“活体钥匙”的“源血”参与。
“怎么办?真的要?”医疗兵看向磐石,意思很明显,是否需要取沈瑶的血尝试。
“不行!太危险了!”林深断然拒绝。沈瑶已经虚弱至极,不能再受伤害。
“或许不是字面意思的血。” 磐石沉思道,目光锐利地扫视巨门和沈瑶,“心镜可能指的是她的特殊状态或意识,源血可能是一种象征,代表她与时序的共鸣。虎口疤人强调信任汝心,莫信眼见之虚。可能需要她清醒过来,或者需要你引导她的力量。”
引导?林深看着沈瑶苍白的脸,心中茫然。他该如何引导?
他尝试握住沈瑶的手,将母亲的绢册轻轻放在她胸口,集中精神,在心中默默呼唤她,回忆着共同的经历,传递着坚定的信念。徽章在掌心发烫,绢册微微振动。
奇迹发生了,沈瑶的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玉坠的光芒更加稳定。而巨门上的符文,也随着这光芒的节奏,明暗交替,仿佛在呼吸。
有用!但还不够!
“继续!集中精神!” 磐石低声道。
林深闭上眼,全力凝聚心神,将所有意念灌注其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头。巨门的震动越来越明显,低沉的嗡鸣声逐渐高昂,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后苏醒。
就在这关键时刻“砰!砰!砰!”
身后通道深处,突然传来急促的枪声和爆炸的回音,由远及近。
有人进来了,是敌是友?
“警戒!” 磐石脸色大变,立刻指挥山猫和岩羊占据平台入口的有利位置,枪口对准来路。
林深心神一颤,努力维持的意念连接差点中断。他强迫自己冷静,不能前功尽弃。
脚步声和叫骂声迅速逼近,手电光乱晃,只见七八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黑衣人冲进了平台,为首的正是老板张明远,他竟然没死,也穿过了漩涡,他身边只剩下几名精锐手下,个个带伤,但眼神凶狠,武器紧握。
“果然在这里!”张明远看到巨门和林深等人,眼中爆发出贪婪和疯狂的光芒,“把钥匙和容器交出来!”
“做梦!” 磐石厉声喝道,举枪对峙。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绷到极点。
“没时间跟你们耗!”张明远狞笑一声,猛地一挥手。他身后一名手下举起一个类似火箭筒的发射器,对准了巨门,“不开门,就炸开它!”
“住手!”林深和磐石同时惊呼,强行破坏巨门,天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千钧一发之际,巨门仿佛被外界的敌意和混乱激怒,猛地爆发出刺目的幽蓝光芒。整个洞穴剧烈震动,门上的浮雕仿佛活了过来,星辰流转,万物生灭,那低沉的嗡鸣变成了愤怒的咆哮。
沈瑶的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痛苦而尖锐的嘶鸣。玉坠白光冲天而起,林深手中的徽章和绢册也变得滚烫。
“轰隆隆!”
巨门,在没有任何人触碰的情况下,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一股古老、浩瀚、带着无尽沧桑和毁灭气息的狂风从门内呼啸而出!吹得众人东倒西歪。
门开了,但不是被钥匙打开,而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激活或惊醒了。
门缝内,是一片无法形容的、旋转着的、由无数破碎光影和混沌色彩构成的漩涡,散发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那正是归墟的核心。
“就是现在!进去!”张明远狂喜,不顾一切地冲向门缝。
“阻止他!” 磐石开枪射击, 山猫、岩羊也同时开火。
子弹打在张明远身边的岩石上,溅起火星。他的一名手下中弹倒地。但张明远身形诡异一闪,竟躲过了大部分子弹,眼看就要冲入大门。
“林深!带沈瑶走!” 磐石一边射击一边嘶吼,“不能让老板得逞!”
林深看着近在咫尺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门内漩涡,又看向冲向大门的张明远和正在激战的同伴,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进去,可能是万丈深渊;不进去,老板可能掌控一切。
没有时间犹豫了,他看了一眼担架上因能量冲击而痛苦蜷缩的沈瑶,一咬牙,对医疗兵和老海狼吼道:“跟我来!”
他抬起担架前端,奋力冲向那道死亡之门,医疗兵和老海狼愣了一下,随即咬牙跟上。
“拦住他们!”张明远见状,惊怒交加,调转枪口。
“砰!”一颗子弹擦着林深的耳边飞过,是磐石在掩护他。
“快走!”
林深三人顶着狂风和吸力,踉跄着冲到了门缝边缘。漩涡的光芒刺得睁不开眼,吸力几乎要将人撕碎。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磐石、山猫、岩羊正与张明远及其手下展开惨烈的白刃战,血肉横飞。 磐石浑身是血,仍死死挡住张明远的去路。
“走!” 磐石发出一声决绝的怒吼。
林深眼圈一热,不再回头,用尽全身力气,拖着担架,纵身跃入了那片旋转的光影漩涡之中,医疗兵和老海狼也紧随其后。
天旋地转!意识剥离!
在彻底失去知觉前,林深仿佛看到,在漩涡的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如同眼睛般的巨大光源,正冷漠地注视着一切。而光源旁边,似乎站着一个戴着破损面具的身影是虎口疤人。他正缓缓抬起手,指向光源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