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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静得令人窒息。

司马锐的目光,如同无形的冰锥,缓缓扫过丹墀下每一位大臣的面孔。那些或惊疑、或惶恐、或沉思、或坦然的表情,在他眼中纤毫毕现。前朝玉玺?复国宝藏?勾结朝臣?这谣言来得太巧,也太毒。恰在朝廷全力清剿“真元”邪教、自己因雪儿和煜儿之事震怒难当之际,抛出这等诛心之论,其用意无非有二:一是祸水东引,将朝廷的注意力从前朝余孽“真元”教身上,转移到虚无缥缈的“前朝遗民”和难以查证的“朝中内奸”上,使其残党得以喘息,甚至趁机作乱;二是离间君臣,制造猜忌,从内部瓦解朝廷的凝聚力和对自己的信任,不战而屈人之兵。

好算计!好毒辣!

司马锐心中戾气翻腾,几乎要抑制不住那喷薄而出的杀意。但他知道,越是如此,越要冷静。愤怒会蒙蔽双眼,而对手,正希望他愤怒,希望他失去理智,大肆株连,搞得朝堂人心惶惶,国本动摇。

他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出言的严松,声音听不出喜怒:“严御史,流言止于智者,亦可能起于奸佞。值此多事之秋,宵小之徒散播谣言,惑乱人心,亦在情理之中。清邪司、锦衣卫、东厂,职责何在?”

周延、陆炳,以及东厂提督太监曹谨,立刻出列躬身:“臣等(奴婢)在!”

“尔等专司缉查‘真元’邪教,肃清妖氛。无论何种流言,凡涉及邪教,或借邪教之名行构陷、离间、惑众之实者,皆在尔等职权之内。给朕查!一查到底!流言起于何处,经何人之口,目的何在,有无实证。南海之事,水师自会探查,不必尔等越俎代庖。至于朝中大臣……”司马锐语气微顿,森然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朕,信得过与朕同心同德、匡扶社稷的诸位爱卿。然,若真有那包藏祸心、里通外敌、与邪教沆瀣一气者,无论其身居何位,权势多盛,朕,必以国法严惩,绝不姑息!”

这番话,既表明了皇帝对流言的态度——不轻信,但必严查;也划清了界限——南海之事归水师,邪教与流言归清邪司;更是在警告与安抚之间做了平衡——信任大多数臣子,但对害群之马绝不手软。

“臣等遵旨!定不负陛下所托!”周延、陆炳、曹谨齐声应道,声音铿锵。

“至于南海,”司马锐转向兵部尚书,“水师可有新的奏报?”

兵部尚书出列:“回陛下,水师提督昨日八百里加急奏报,言浓雾海域诡异,船只难入,司南失灵,已有数艘探索小船失联。其疑有异人布阵,或借天然地势设下迷障。提督已加派擅长水性的好手,尝试从水下或沿岸探寻,并广募熟悉海情、通晓奇门之术的能人异士相助。然进展缓慢,恳请陛下宽限时日。”

司马锐眉头微蹙。南海之事,果然棘手。若那岛屿真是“真元”邪教重要巢穴,或是其与海外势力勾结的枢纽,必须拔除。但若贸然强攻,损兵折将不说,还可能打草惊蛇。眼下,倒不妨利用这流言……

“传旨水师,”司马锐略一沉吟,道,“继续探查,稳扎稳打,以摸清情况为首要,不必急于求成。可多派细作,设法混入附近渔村、码头,探听关于那雾岛的种种传说、见闻。另外,将近日京城关于南海雾岛乃‘前朝遗民’、‘藏有宝藏’的流言,也透露给水师知晓,让他们在探查时,留意是否有相关痕迹或线索。记住,一切行动,以水师自身安危和探查实效为准,若有确凿发现,即刻来报,不得擅动。”

“臣遵旨。”兵部尚书领命。

处理完朝政,司马锐回到御书房,心中的沉重与暴戾并未减轻多少。朝堂上的应对,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毒瘤,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依旧在吐着信子,随时准备噬人。流言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不知道有多少阴损招数在等着。

他展开暗卫统领刚刚呈上的密报。密报详细记录了近日对“赵全”及关联线索的追查进展。三十年前出宫、右手有残疾的太监名录已基本排查完毕,其中数人已故,数人行踪明确并无异常,剩下几个下落不明者,正在加紧追查。那个传递消息的当铺,其背后的东家,经查竟是一个早已病故多年的老秀才,明显是被人冒用了身份。当铺的伙计、账房,在出事前都已“回乡”或“失踪”,线索至此中断。而京城内外,与“玄”、“元”、“真”、“一”等字相关的场所,暗卫也秘密查访了不少,暂时未发现明显与“真元”邪教核心相关的迹象。

对手的狡猾和隐匿之深,超出了预期。他们似乎有一套完整的、应对暴露的机制,能在关键时刻迅速切断线索,保全核心。

司马锐合上密报,走到窗前,望着宫墙外阴沉沉的天空。寒风呼啸,卷起枯枝落叶,一派肃杀景象。他的目光,仿佛穿透重重宫墙,看到了市井之间流传的恶毒谣言,看到了南海那诡谲的浓雾,看到了西郊黑风峪深不见底的峡谷,更看到了那个藏在最深处的、被称为“尊者”的阴影。

“赵全……尊者……”司马锐低声咀嚼着这两个名字,眼中寒光凝聚,“无论你藏得多深,朕,一定会把你揪出来,碎尸万段!”

数日后,清心殿。

经过张院正的精心调理和慕容雪自身的顽强恢复,她的气色好了许多,已能靠在床头,喝些清淡的汤水,偶尔也能抱着小皇子司马煜,逗弄片刻。小皇子虽早产,但在无微不至的照料下,也一天天壮实起来,哭声愈发洪亮,小脸也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变得白嫩可爱。

司马锐下朝后,照例先来清心殿。见到慕容雪精神见好,小皇子在乳母怀中睡得香甜,他紧锁的眉头才稍稍舒展,冰冷的眼眸中,也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今日感觉如何?可还腹痛?”司马锐在榻边坐下,接过林嬷嬷递上的参茶,却不喝,先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喂到慕容雪唇边。

慕容雪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微微摇头,声音虽仍虚弱,却已清晰不少:“好多了,张院正说,再静养半月,便可试着下地走动。只是……”她看向旁边小床上熟睡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心疼,“煜儿终究是早产,比不得足月的孩子康健,张院正说要格外小心,千万不能染了风寒。”

“朕知道。”司马锐握住她微凉的手,沉声道,“乳母是千挑万选的,身家清白,身体康健。照顾的宫人,也都是信得过的。清心殿如今是铁板一块,一只外来的苍蝇也飞不进来。你和煜儿,定会平安无事。”

慕容雪轻轻点头,靠在他肩头,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沉默片刻,她低声问:“陛下,外面……是不是很不太平?臣妾虽在病中,也听林嬷嬷她们隐约提起,宫里宫外,抓了很多人……”

司马锐眼神一暗,没有隐瞒:“嗯。‘真元’妖人,其心可诛。朕已下血诏,全国清剿。京城是重中之重,难免牵连些人。雪儿不必忧心,一切有朕。”

“臣妾不是忧心这个,”慕容雪抬起头,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下颌,轻声道,“臣妾是担心陛下。雷霆手段固然可震慑宵小,但……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陛下初登大宝,根基未稳,若牵连过广,恐伤及无辜,失了人心,也易被有心人利用,离间君臣。”

她顿了顿,继续道:“臣妾还听说,近来有些关于南海和前朝的流言……”

司马锐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他的雪儿,即便在病中,心思依旧如此敏锐通透。他反手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手背,语气放缓:“朕明白你的担心。放心,朕并非一味嗜杀之人。清邪司办案,讲求证据。至于流言……”他冷哼一声,“不过是垂死挣扎,混淆视听之举。朕已命人严查流言源头,同时,也不会因此疑心忠良。朝中诸臣,孰忠孰奸,朕心中有杆秤。”

“陛下心中有数便好。”慕容雪放下心来,重新靠回他肩上,低声道,“臣妾只是怕陛下太过操劳,也怕……怕这血雨腥风,永无止境。那些人,藏在暗处,像毒蛇一样,不知何时又会窜出来咬人。”

感受到她话语中深藏的恐惧与疲惫,司马锐心中一痛,将她搂得更紧,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与坚定:“雪儿,朕向你保证,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朕会把他们一个个都揪出来,彻底清理干净。到时候,这皇宫,这天下,会是一片真正的清平世界。你和煜儿,可以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再不用担惊受怕。”

慕容雪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依偎着他。殿内弥漫着安神香的淡淡气息,混合着药味和乳香,竟有种奇异的安宁。小皇子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发出细微的声响。这一刻,外界的血雨腥风,朝堂的波谲云诡,仿佛都被隔绝在这温馨的方寸之外。

然而,短暂的宁静,很快就被打破。

殿外传来急促而轻巧的脚步声,暗卫统领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有紧急密报。”

司马锐眉头一皱,轻轻放开慕容雪,替她掖好被角,柔声道:“朕去去就回,你好生休息。”

来到外殿,暗卫统领呈上一份加漆密封的细竹筒。司马锐撕开火漆,抽出里面的绢纸,展开一看,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中杀机毕露。

绢纸上是暗卫的密报,言在追查“赵全”及其同党可能的藏身之处时,意外发现京城西郊一处隶属于内务府、专门为皇室供应木炭的皇庄——翠屏庄,近期有数笔不明去向的木炭和银钱支出,账目存在明显疑点。庄头解释含糊,称是用于庄内修缮和“打点关节”。暗卫暗中调查庄内人员,发现庄头的一个远房侄子,行踪诡秘,与城外几个身份不明的江湖人来往密切。进一步监视发现,此人在昨夜偷偷将一批物资运出庄子,送往西郊一处荒废的山神庙。暗卫尾随而至,在山神庙地下,发现了一处隐秘的地窖入口,内有近期有人活动的痕迹,并找到了一些残留的药物、带血的布条,以及……几件破损的、疑似宫中流出的旧式宫人服饰,其中一件内衬上,绣有一个模糊的、残缺的“赵”字。

更重要的是,暗卫在蹲守时,于半个时辰前,截获了一名试图潜入山神庙送饭的村妇。经分开讯问村妇及其家人(村妇家人并不知情),得知她是受庄头侄子所托,每日定时将饭食送到山神庙后的一棵老树下,自有人来取,并不知取饭者何人,只知对方出手阔绰。而今日,那庄头侄子特意多给了她一份“辛苦钱”,嘱咐她送完饭后立刻离开,近日都不要再去。

暗卫判断,此地极有可能是“赵全”或其同党的一处临时藏匿点,且对方可能已经察觉暴露,正准备转移或撤离!

“翠屏庄……内务府……庄头……”司马锐指尖捏着绢纸,几乎要将它捻碎。好啊,真是无孔不入!连供应宫廷用度的皇庄,都被渗透了!那个庄头,还有他那侄子,必然脱不了干系!而山神庙的发现,更是直接指向了“赵全”!

“赵全”很可能就藏在那里!或者,那里是他的一处重要联络点!

“立刻调集精锐暗卫,包围翠屏庄和山神庙!庄内上下,所有人等,一个不许走脱,全部拿下,分开严加审讯!尤其是庄头及其侄子!”司马锐的声音冰冷刺骨,“山神庙那里,给朕围死了!若‘赵全’在里面,务必生擒!若其反抗……格杀勿论!但务必留活口,朕要亲自审问!”

“遵旨!”暗卫统领眼中厉色一闪,领命而去。

“慢着,”司马锐叫住他,补充道,“行动要快,要隐秘!打草惊蛇,朕唯你是问!还有,查一查内务府,是谁负责翠屏庄的差事,历年账目,都给朕仔细核对!朕倒要看看,这潭水,到底有多浑!”

“是!”

暗卫统领迅速离去布置。司马锐站在殿中,胸膛微微起伏,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兴奋。终于,抓到狐狸尾巴了!赵全,这个连接宫中与宫外、可能知晓“尊者”真面目的关键人物,终于要浮出水面了!只要抓住他,顺藤摸瓜,不愁揪不出那个藏头露尾的“尊者”,将“真元”邪教连根拔起!

他回身看了一眼内殿方向,压下立刻亲自前往督战的冲动。雪儿需要静养,煜儿还小,他不能离开。但他相信,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暗卫,不会让他失望。

是夜,子时三刻,月黑风高。

西郊,翠屏庄。

这座占地颇广的皇庄,在夜色中一片沉寂,只有零星几点灯火,是守夜人的房间。庄户们早已进入梦乡。然而,这平静之下,却暗流汹涌。

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越过庄墙,潜入庄内。他们行动迅捷,配合默契,分成数队,直奔庄头宅院、庄内库房、以及几处可疑的院落。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庄头一家,连同其侄子,以及庄内几个管事、账房,在睡梦中就被捂住口鼻,捆了个结实,拖出房间。

庄头是个五十多岁、脑满肠肥的胖子,从被窝里被拖出来时,只穿着单衣,吓得魂飞魄散,裤裆一片湿热。当他看到眼前这些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气、黑衣蒙面、只露出眼睛的精悍汉子时,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这里可是皇庄!是给宫里供炭的!你们敢……”庄头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喊道。

“啪!”一记重重的耳光抽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一名暗卫小头目冷冷道:“闭嘴!再敢多言,立刻割了你的舌头!”

庄头被打得眼冒金星,半边脸瞬间肿起,再不敢吭声,只是用惊恐万状的眼神看着这些煞神。

很快,庄头那个远房侄子也被押了过来。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相貌普通,眼神却有些游移不定。他被押来时,似乎想挣扎,但看到周围明晃晃的刀锋和暗卫们冰冷的目光,立刻老实了。

“大人,庄内所有人等均已控制,共计一百二十七口,无人走脱。”一名暗卫上前禀报。

“搜!仔细搜!任何可疑之物,任何书信账册,都给本官找出来!”暗卫统领亲自坐镇,冷声下令。

暗卫们立刻行动起来,如同梳子般将整个翠屏庄梳理了一遍。果然,在庄头的卧房暗格里,搜出了几本伪造的账册,上面清楚记录着多年来虚报木炭数量、克扣庄户工钱、以及向不明身份之人输送钱粮物资的明细,数目之大,触目惊心。在庄头侄子居住的偏院柴房里,发现了一块松动的地砖,下面藏有一个小铁盒,里面是数张银票和一些散碎金银,还有一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绢布,以及……半块玉佩。玉佩质地普通,但雕工精细,上面似乎是个“元”字的一半。

暗卫统领拿起那半块玉佩,眼神一凝。这图案,与之前在某些“真元”教徒身上搜出的信物,有相似之处!他立刻将玉佩和那张绢布收好。

“说!这玉佩和绢布,是怎么回事?你与‘赵全’是什么关系?山神庙里藏了什么人?”暗卫统领走到庄头侄子面前,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庄头侄子身体一颤,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不肯开口。

暗卫统领也不废话,一挥手。两名暗卫上前,将庄头侄子拖到一旁,手法熟练地卸了他的下巴,防止他咬舌自尽,然后开始用刑。他们没有用那些血淋淋的残酷刑具,而是用上了专门针对硬骨头的阴损手段——分筋错骨手。十指连心,关节错位的痛苦,足以让铁汉崩溃。

庄头侄子起初还硬挺着,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涕泪横流,连连点头,表示愿意招供。

暗卫将他下巴接上,他瘫软在地,如同死狗般喘息着,断断续续地交代:“是……是赵伯……赵全……他……他是我远房表舅……一个月前,他……他找到我,给了我一笔钱,让我……让我在庄里给他行个方便,安排……安排几个人住下,还让我……让我帮忙弄些木炭、粮食、药材,送到……送到山神庙……”

“几个人?都是什么人?赵全现在在哪里?山神庙里有什么?”暗卫统领追问。

“具体……具体几个人我不知道,都是夜里来,蒙着脸……赵伯……赵全他受伤了,好像还中了毒,一直在庄里我安排的一处废弃地窖养伤……前几天,他说风声紧,要转移,就……就去了山神庙那边……山神庙地下,有个早年荒废的地道,他们……他们在里面弄了个地窖……里面具体有什么,我……我也不知道,赵伯不让我下去,只让我每天安排人送饭到庙后老树下……”庄头侄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可知他们是什么人?‘真元’教?”

“我……我不知道……赵伯只说……说是做生意的朋友,遇上仇家了……让我别多问……那玉佩……是信物,另一半在赵伯那里……绢布上的符号,是……是他们联络的暗号……”

暗卫统领又审问了庄头和其他几个管事,得到的口供大同小异。庄头主要负责提供钱粮和掩护,具体事情都是他那侄子经手。庄头只知道赵全是个有些门路的老太监,出手大方,能帮他打通内务府的关节,让他稳坐庄头之位,甚至将来有机会调回城里当个管事,所以对赵全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他都睁只眼闭只眼,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朝廷正在全力清剿的邪教要犯!此刻,庄头已是面如死灰,知道自己这次是彻底完了,抄家灭族都是轻的。

拿到了口供,暗卫统领不再耽搁,留下部分人手控制翠屏庄,继续搜查和审讯,自己则亲自带领最精锐的一队暗卫,直扑数里外的荒废山神庙。

山神庙,位于西郊一处偏僻的山坳里,早已残破不堪,庙门倒塌,神像蒙尘,周围荒草丛生,罕有人迹。

暗卫们悄无声息地接近,果然在庙后一棵老槐树下,发现了用石头压着的、尚未取走的食盒,里面的饭菜还是温的。说明送饭的人刚走不久,而取饭的人……可能还没来得及取,或者,已经察觉异常,放弃了。

暗卫统领打了个手势,暗卫们立刻散开,将山神庙和周围区域团团围住,弓弩上弦,刀剑出鞘,警惕地注视着每一个角落。他自己则带着几名高手,进入庙内。

庙内蛛网密布,尘土很厚,但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地面有新鲜的脚印,通向残破的神龛后面。暗卫统领示意手下警戒,自己缓步上前,在神龛后面摸索片刻,触到一处松动的地砖。轻轻一按,地砖下沉,旁边墙壁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霉味和淡淡药味的气息涌出。

果然是地道!

暗卫统领做了个手势,两名暗卫率先潜入,他紧随其后。地道很窄,仅能容一人弯腰通过,向下延伸,深不见底。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灯光,隐约有人声传来。

“……赵伯,东西都收拾好了,从另一个出口走,外面有接应。翠屏庄那边一直没消息送来,恐怕是出事了,我们得马上离开!”一个压低的声音说道。

“……咳咳……好,走……留得青山在……”一个苍老、虚弱,伴随着咳嗽的声音回应道,正是赵全!

暗卫统领眼中精光爆射,猛地加快速度,同时低喝一声:“动手!抓活的!”

地道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和杂乱的脚步声。暗卫统领和手下如离弦之箭般冲出地道尽头,来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地窖。

地窖内点着两盏油灯,光线昏暗。只见地窖一角堆着些杂物和干粮,中间铺着草席,上面躺着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枯槁的老者,正是画像上的赵全!他挣扎着想坐起,右手包裹着,脸色惨白。旁边站着三个劲壮汉子,手持兵刃,脸上带着惊怒之色。其中一个汉子反应极快,听到动静,立刻挥刀砍向油灯,试图制造黑暗,掩护撤离。

但暗卫的动作更快!两名暗卫同时甩出飞镖,“叮当”两声,将砍向油灯的刀打偏。另一名暗卫已揉身扑上,与那汉子战在一处。其余暗卫也纷纷出手,攻向另外两人。

地窖空间狭小,不利于群战,但暗卫个个都是百战精锐,配合默契,武功高强。那三个汉子虽然身手不弱,但猝不及防之下,又被堵在地窖里,很快落入下风。

赵全见势不妙,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狠厉,左手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蜡丸,就要往嘴里塞——那是剧毒,显然是准备自尽!

“想死?没那么容易!”暗卫统领冷哼一声,手腕一抖,一枚铜钱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赵全左手腕上。

“啊!”赵全痛呼一声,蜡丸脱手飞出。

几乎同时,与暗卫缠斗的一名汉子见赵全遇险,不顾自身,拼着挨了一刀,猛扑过来,想要抢回蜡丸或杀死赵全灭口。但另一名暗卫眼疾手快,一脚将蜡丸踢飞,同时反手一刀,砍在那汉子背上,鲜血迸溅。

“拿下!”暗卫统领喝道。

暗卫们攻势更急,片刻之后,三名汉子两人重伤被擒,一人被当场格杀。赵全也被两名暗卫死死按在草席上,动弹不得。

暗卫统领走上前,捡起那枚蜡丸,小心收起。然后蹲下身,冷冷地盯着面如死灰的赵全:“赵全,或者说,赵公公,别来无恙?找你,可真不容易。”

赵全闭着眼,一言不发,仿佛一具失去了生气的枯木。

暗卫统领也不着急,站起身,环顾地窖。除了简单的生活用品和少量药材,角落里还有一个火盆,里面有些未燃尽的纸灰。他示意手下仔细搜查。

很快,暗卫在草席下、墙壁缝隙、甚至一个空水罐的夹层里,搜出了一些零碎的东西:几封烧得只剩边角的信件残片,上面有模糊的字迹;一小包颜色奇特的药粉(疑似毒药或迷药);几张大额但来源不明的银票;以及,最重要的——一块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青铜令牌。

令牌巴掌大小,入手沉重,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玄”字,周围环绕着云纹,背面则是一个狰狞的鬼面图案,下方有小小的编号:甲子柒。

“玄”字令!而且是编号“甲子柒”!这极有可能是“真元”邪教高层,甚至是“尊者”直系下属的身份令牌!

暗卫统领心中一震,小心收起令牌。又拿起那些信件残片,就着灯光仔细辨认。残片上的字迹潦草,且残缺不全,只能勉强认出“南海……雾开……接应……”、“京城……乱起……伺机……”、“尊者法谕……不惜一切……保……火种……”等零星字句。

虽然信息破碎,但结合之前的线索和流言,已足以拼凑出一些可怕的图景:南海雾岛,似乎有某种规律或时机(雾开?);京城,他们还在策划更大的混乱(乱起?伺机?);而“尊者”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保全“火种”……

什么是“火种”?是“真元”邪教的传承?是重要的核心人物?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暗卫统领将残片也小心收好,然后看向如同死狗般的赵全,以及那两个重伤被擒的汉子。他知道,从这些人口中,一定能撬出更多、更关键的信息。

“带走!小心看押,别让他们死了!”暗卫统领下令。

“是!”

暗卫们押着赵全和两名俘虏,迅速撤离地窖,从原路返回。出了山神庙,与外围接应的暗卫汇合。远处,隐隐传来马蹄声和火光,是接到信号、赶来接应和清场的大队人马。

暗卫统领翻身上马,看了一眼手中那块沉甸甸的“玄”字令牌,又望了一眼京城方向。夜空如墨,寒风呼啸,但他的心中,却燃起了一团火焰。

抓住了赵全,查获了“玄”字令牌和残信,这是自清剿以来,最大的突破!陛下,臣幸不辱命!接下来,就看能从这条“大鱼”嘴里,掏出多少东西了。

他不再犹豫,一夹马腹:“回城!连夜审讯!”

马蹄声如雷,打破了西郊荒野的寂静,向着那座被夜色笼罩的、依旧暗流汹涌的皇城,疾驰而去。

(第二百零三章 疑云重重辨忠奸 雷霆暗夜覆黄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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