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火把将夜空烧得通红。
火苗窜得比旗杆还高,七道身影站在青石台中央。
像七根被点燃的蜡烛,在风中微微晃动。
李子摸着腰间的竹笛,笛身上的红绳被手心的汗浸得发潮。
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眼角的余光瞥见张松正用玄铁斧剔指甲缝里的蛇血。
斧刃在火光下闪着冷光,像条冻僵的蛇。
每动一下都映出片跳动的光斑。
“肃静!”
三长老的拐杖在地上敲出笃笃声。
每一声都像砸在七人的心尖上,震得青石台都在微微发颤。
他展开一卷泛黄的兽皮地图,地图边缘卷得像朵干枯的菊花。
上面的朱砂纹路在火光下跳动,像条活的蜈蚣。
扭曲着爬过山脉的轮廓。
“秘境入口在断魂崖,那里的‘镇岳石’每百年会裂开一次。”
“这次开启只有六个时辰,过时不候。”
“谁要是误了时辰,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进不去,只能等下辈子了!”
执法长老突然用檀木珠指着李子。
珠子转得飞快,带起的风扫过李子的脸颊。
“你确定要带这两只灵宠?”
“秘境里的古兽最恨灵宠,尤其是月牙这种带瘴气印记的。”
“到时候它们发起疯来,不光护不住你们,说不定还会引来更多妖兽。”
“把你们当成开胃小菜!”
“它俩比某些同门靠谱。”
李月突然把火纹鞭往地上一抽,火星子溅到执法长老的袍角。
烫出几个小黑点。
“上次测试是谁的侄子用了‘增光粉’?”
“粉沫子掉在测能水晶上,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糖。”
“比起弄虚作假的人,我更信会用爪子挠骗子的灵宠。”
“至少它们不会耍花样。”
月牙突然对着执法长老龇牙,银灰色的毛根根竖起。
像团炸开的蒲公英,喉咙里发出 “呜呜” 的低吼。
唾沫星子顺着尖牙往下滴。
满月则跳上李子的肩头,用尾巴扫他的脸颊。
毛茸茸的尾巴蹭得人发痒。
翡翠色的瞳孔里映着火光,像两团跳动的鬼火。
忽明忽暗地打量着高台上的长老。
张松突然 “噗嗤” 笑出声,玄铁斧往地上一拄。
斧刃插进石缝半寸深。
“长老放心,要是古兽敢来,我就把它们当成黑松林的老槐树劈。”
“上次那玄鳞蛇的鳞片比青老的冰砖还硬。”
“冰锥砸上去都只留个白印,不照样被我劈开了?”
“血都溅了我一脸,腥得很!”
核心弟子里突然传来窃笑。
赵奎捂着被星辉灼伤的胳膊,绷带下渗出暗红的血。
像条小蛇在白布上游动。
“杂院的废物就是没见识,秘境里的古兽随便吐口唾沫都能把你这破斧子融成铁水。”
“还想劈树?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顶多算根牙签!”
李子突然用竹笛敲了敲张松的斧头。
笛音清越,像滴冰水落在滚油里。
瞬间浇灭了张松的火气。
“别跟他吵。”
“红老说过,狗咬你一口,你总不能咬回去。”
“除非那狗挡着你捡骨头的路,不打不行。”
队伍刚走到断魂崖的石阶。
满月突然从李子肩头窜下去,四爪在石阶上划出细碎的火星。
对着崖底发出 “喵呜” 的嘶叫,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
崖风卷着腥臭味扑面而来,像打翻了杂院的咸菜缸。
酸溜溜的臭味里还混着股腐肉味,熏得人直皱眉头。
李子低头望去,只见云雾缭绕的崖底隐约有银光闪烁。
像有人在底下撒了把碎银子,星星点点地在雾里沉浮。
“那是‘镇岳石’的光。”
李月指着崖壁上的刻痕,那些模糊的纹路里缠着丝黑雾。
像根细蛇钻进石头缝里。
“红老说这石头里封印着头古兽,每百年醒一次。”
“每次裂开都会有嘶吼传出来,听得人骨头缝都发麻。”
“夜里能吓出一身冷汗。”
张松突然把玄铁斧扛到肩上,斧刃对着崖底。
寒光在雾里闪了闪。
“管它啥兽,敢出来就试试我的斧子!”
“上次劈断老熊爪子时,它嗷呜的叫声比这吓人多了。”
“震得杂院的窗户纸都破了,最后还不是夹着尾巴跑了?”
“连偷的腌肉都忘了带,挂在树枝上晃悠。”
走在最前面的赵奎突然停住脚步。
紫金袍的下摆被崖风掀起,像只展翅的乌鸦。
露出里面绣着金线的里衬。
“前面有瘴气!”
他从怀里掏出块玉佩,玉佩上的 “避瘴” 二字在火光下泛着绿光。
像两只会发光的虫子。
“这是我爹给的暖玉,羊脂玉的,能防三丈内的瘴气,价值百两黄金。”
“你们这些杂院的…… 怕是连见都没见过吧?”
话没说完,月牙突然叼着块黑炭似的东西跑过来。
往李子手里一塞。
那东西摸着冰凉,像块刚从冰窖里取出来的石头。
表面布满细孔,像块被虫蛀过的蜂窝煤。
孔眼里还沾着点湿泥。
李子指尖的星辉刚触到它,就听见 “滋滋” 的响声。
黑雾碰到星辉竟化作了水珠,在掌心滚来滚去,凉丝丝的很舒服。
“这是‘吸瘴石’。”
李子把石头掰成三块,分给李月和张松,石渣掉在地上像撒了把黑豆。
“青老说这石头是玄冰泉底的特产,比暖玉管用。”
“你看它吸瘴气的样子,像不像张婆婆用的丝瓜瓤?”
“连缝里的油污都能刮干净,比皂角还好用。”
张松把吸瘴石往玄铁斧上一绑。
石头立刻吸住了斧刃上残留的蛇血,留下道白痕。
像被水洗过似的。
“果然管用!比赵奎那破玉强多了。”
“他那玉看着亮,怕是连厨房的油烟都防不住,中看不中用的玩意儿!”
赵奎气得脸涨成了猪肝色,脖子上的青筋蹦得像条蚯蚓。
刚要发作,断魂崖底突然传来声巨响。
像有座山塌了,震得石阶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镇岳石裂开道缝隙,缝隙里渗出的黑雾凝成只巨大的爪子。
指甲比张松的玄铁斧还长,在月光下闪着幽光。
像抹了层毒药,看着就瘆人。
“是‘裂山兽’!”
三长老的拐杖突然指向黑雾,山羊胡抖得像团棉花。
差点沾到地上的泥。
“二十年前血煞教抢镇魂珠时,就是这畜生守着洞口。”
“当时它一爪子拍碎了三座炼丹炉,琉璃渣子飞得到处都是。”
“连丹师的胡子都燎了半截!”
裂山兽的嘶吼从缝隙里钻出来,震得崖壁上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砸在人的头上生疼。
张松突然把玄铁斧舞得像团风车,火星子溅到黑雾里。
竟燃起串蓝火,像条小蛇在雾里窜动。
“这叫声听着虚浮,像吴猛被我劈断狼牙棒时的哭喊。”
“看着凶,其实没啥底气,吓唬人的玩意儿!”
李子突然用竹笛对着裂缝吹奏,星辉顺着笛音钻进黑雾。
在石缝里织成张银网,网眼细密得连蚊子都钻不过。
“它的灵力流动很乱,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你们看那爪子上的锁链,虽然被黑雾遮住,但锁链的灵力比裂山兽的还强。”
“闪着金光呢,怕是血煞教当年没解开的封印,留了个尾巴。”
李月的火纹鞭突然缠上块坠落的碎石,火星子顺着鞭身往上窜。
像条小火龙在银鞭上爬行。
“红老说裂山兽怕火!咱们用火攻,逼它把爪子收回去。”
“就像对付杂院偷油的老鼠,点把火就跑得比谁都快。”
“连油壶都能碰倒,慌慌张张的。”
月牙突然对着裂缝喷出团白雾,白雾碰到黑雾竟燃起青蓝色的火焰。
像团跳动的鬼火,在石缝里烧得 “噼啪” 响。
满月则从张松的肩头跃下,嘴里叼着根硫磺矿。
矿石黄澄澄的,还沾着点泥土。
它往裂缝里一丢,矿石遇火炸开。
硫磺味呛得人直咳嗽,眼泪都快出来了。
却把黑雾烧得节节后退,露出后面青灰色的岩石。
“好主意!”
张松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
油纸被汗水浸得发潮,里面是杂院的硫磺粉,颗粒细得像面粉。
“这是青老腌咸菜用的,说是能防蛀虫,撒在咸菜缸里,虫子爬进去就别想出来。”
“没想到还能烧瘴气,比执法长老的符纸管用多了。”
“那符纸烧起来就冒点黑烟,啥用没有!”
他抓起硫磺粉往裂缝里撒,粉末遇火化作条火龙。
顺着石缝往里钻,火舌舔着岩壁,把上面的青苔都烧焦了。
裂山兽的嘶吼突然变调,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声音尖利得刺耳,爪子猛地缩回裂缝。
带起的劲风把赵奎掀得摔了个四脚朝天,紫金袍沾满了泥。
像只落汤鸡,狼狈得很。
“蠢货!”
执法长老突然用檀木珠砸向赵奎,珠子在他头上弹了弹。
发出 “咚” 的一声闷响。
“连只被困住的畜生都怕,还想进秘境?”
“趁早滚回你家的炼丹房,抱着你爹的暖玉喝奶去吧,那里最安全!”
赵奎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像块被揉皱的染布。
上面还沾着泥点。
他爬起来刚要骂,镇岳石的裂缝突然扩大。
露出里面黑漆漆的洞口,洞口边缘的石壁上刻满了符文。
符文里的红光像流淌的血,顺着纹路缓缓移动。
看得人头皮发麻,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三长老突然把兽皮地图往李子手里塞,地图上的褶皱硌得手心发痒。
“这地图上的‘七星阵’只有杂院的人能看懂。”
“当年画地图的是你们杂院的老院主,他的笔迹跟你爹的很像,都带着股子野劲。”
“记住,秘境里的‘回魂草’能解裂山兽的毒,叶子上有七道白纹,很好认。”
“要是遇着血煞教的人……”
“劈了他们!”
张松抢着说,玄铁斧在地上拖出火星。
斧刃刮过石头的声音像指甲挠黑板。
“就像劈柴火似的,劈得他们连黑袍都剩不下。”
“袍子上的骷髅头都给他们劈下来当尿壶!”
李子展开地图,指尖的星辉落在符文上。
那些暗红的纹路突然亮起,像串点燃的灯笼。
把周围的黑暗都驱散了些。
“老院主的笔记说,七星阵的机关藏在月光照到的第七块石头下。”
“那里的‘定魂灯’能暂时困住古兽。”
“就像用符咒贴住偷油的老鼠,让它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把油壶收走。”
李月突然把火纹鞭缠在手腕上,鞭梢的火星子映着洞口。
在黑暗里闪闪烁烁。
“走了!再磨蹭,血煞教的人怕是把镇魂珠都揣进怀里了。”
“到时候咱们只能捡他们剩下的破烂,像上次抢不过老熊,只捡了半块腌肉。”
“还是最肥的那块被啃过的。”
七人依次走进洞口,石壁上的符文在身后亮起。
像串引路的灯笼,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
张松走在最后,玄铁斧在地上拖出火星。
斧刃刮过岩石的声音像在磨牙。
他嘴里还哼着杂院的砍柴歌,调子跑跑得没边。
歌声在洞穴里回荡,竟把古兽的嘶吼都压下去了几分。
显得格外有气势。
洞口渐渐合拢,镇岳石恢复了原状。
表面的裂缝慢慢消失,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崖壁上残留的硫磺味和几片银灰色的狐毛,证明着刚才的激战。
风一吹,狐毛就像小船似的往崖底飘去。
三长老望着合拢的石缝,突然对执法长老说。
“那三个孩子,怕是比咱们想的更靠谱,身上有股子韧劲。”
“像山里的竹子,压弯了还能弹回来。”
执法长老捻着檀木珠,珠子被盘得油光水滑,像涂了层漆。
“希望他们能活着回来。”
“血煞教这次带了‘蚀骨粉’,那东西连玄铁都能化掉。”
“滴在石头上能烧出个洞,比裂山兽的爪子还毒,碰着就没好。”
断魂崖的风渐渐平息,火把的灰烬像黑色的蝴蝶。
在崖底打着旋,慢慢落在地上,堆积成小小的坟冢。
杂院的方向传来几声鸡鸣,声音洪亮得很。
天快亮了,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而秘境深处的陨星台上,一颗布满裂纹的珠子正微微颤动。
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珠子里偶尔闪过丝金光,像只眼睛在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