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带着点凉意，陈宇默裹了裹外套，从宿舍楼出来往食堂走。路上人不少，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有人提着饭盒，有人抱着书，还有几个女生边走边笑，声音清脆。
他刚拐过教学楼转角，就听见两个男生并排走在他前头，压着声音说话。
“你看了没？论坛那个帖，说陈宇默拿奖是靠关系。”
“可不是嘛，听说他表叔在传媒公司当老总，项目都是内定的。”
“要真是这样，那也太不公平了。咱们辛辛苦苦做片子，还不如人家一个电话。”
陈宇默脚步顿了一下，脸上原本挂着的笑僵住了半秒。他没出声，也没追上去解释，反而猛地加快两步，从两人旁边擦肩而过时，故意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比了个话筒：“各位观众朋友们，欢迎收看《今日我依然是最帅的》特别节目，我是你们的老朋友——宇宙第一自信男嘉宾陈宇默！”
那俩男生愣住，回头看他一眼，扑哧笑了。
“这人还挺能演。”
“不是演，是真敢说。”
陈宇默咧嘴一笑，摆了个夸张的pose，转身继续往前走，肩膀却微微塌了下来。
进了食堂，他随便打了份早餐，端着盘子找了个角落坐下。包子咬了一口，味同嚼蜡。脑子里全是刚才那番话，像蚊子嗡嗡绕着耳朵飞，赶不走。
他掏出手机，打开校园bbS，输入关键词一搜，那条帖子赫然在列，标题加粗加大，底下评论破万，还在往上跳。
**《你们追捧的网红陈宇默，真的干净吗？》**
他点进去，一条条往下翻。有人说他运气好，有人质疑评审公正性，还有人贴出所谓“证据截图”，虽然模糊不清，但配上文字描述，看着倒有几分真。
他盯着屏幕，手指停在半空，胸口闷得发慌。
明明昨晚还信心满满地写表演大纲，觉得自己终于能为母校做点事。可现在，好像所有努力都被一句话轻飘飘抹掉了。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阳光慢慢移到桌角，影子拉长了一截。
直到头顶忽然暗了下来，一片阴影被切开，接着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哟，大明星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
声音不高，语气却带着点调侃。
他抬头，夏初冉站在面前，手里撑着一把浅色遮阳伞，风吹起她的发梢，裙摆轻轻晃动。
她没等他回答，径直拉开对面椅子坐下，把伞靠在桌边。
“怎么，又被粉丝堵着签名了？”
陈宇默合上手机，干笑两声：“哪有，我现在连饭卡都刷不出名堂。”
夏初冉歪头打量他一眼：“那你刚才那副‘全世界都欠你一句道歉’的表情，打算卖给谁看？”
他一怔，随即笑出声：“哇，你这观察力不去当侦探可惜了。”
“少转移话题。”她伸手敲了下桌子，“说吧，出什么事了？”
他犹豫了一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手机边缘。
“网上……有人发帖说我拿奖靠关系，项目也是走后门，还说我想用私人手段进播音系选拔。”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声音到底沉了几分。
夏初冉听完，没急着说话，反而端起他的豆浆喝了一口。
“味道一般。”她放下杯子，“不过至少是真的豆浆，不像某些话，听着像模像样，其实兑了水。”
陈宇默愣住：“你……不信那些？”
“你觉得呢？”她看着他，“你是不是拿奖那天我还在台下给你鼓掌来着？我记得你上台领奖的时候紧张得差点把证书撕了。”
他忍不住笑了：“那是风太大。”
“对，风大。”她点点头，“还有你说的那个短片，我看过三遍。第一遍觉得节奏怪，第二遍发现你在用镜头讲孤独，第三遍才明白你是想拍那种‘没人注意的普通人’。这种东西，靠关系可拍不出来。”
陈宇默低头看着桌面，手指轻轻点了点杯沿。
“可别人不会一个个去看片子，他们只看标题，看截图，看谁骂得狠。”
“所以你就打算躲在这儿，一边吃冷掉的包子，一边看陌生人定义你是谁？”她语气忽然认真起来。
他抬眼看向她。
她没回避，目光坦然：“我说过，我相信你。这就够了。”
四个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湖心，涟漪一圈圈荡开。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俏皮话，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
最后只是笑了笑，声音低了些：“你还真敢说啊。”
“我不常说真话吗？”她耸肩，“只是有些人听多了假话，反倒觉得真话刺耳。”
风穿过树缝，吹动她耳边一缕碎发。她抬手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次。
陈宇默忽然觉得，太阳好像没那么晒了。
“你知道吗？”他忽然开口，“我以前总觉得你这种人，离得太远，说话都带回音。”
“哪种人？”
“就是……台上一站，灯光一打，全场安静的那种。感觉说什么都掷地有声，走路都带风。”
她笑出声：“你现在不也上台了？还说要搞脱口秀？”
“那不一样，我是胡说八道型选手。”
“可你也想让大家记住点什么，对吧？”她看着他，“不然干嘛熬夜改稿子，还专门跑去图书馆查学生心理数据？”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助理昨天在群里订会议室，备注写的是‘心理健康主题脱口秀素材整理’。”她眨眨眼，“顺便，我看到你传单背面写的草稿，‘逃课被抓现行那次，导员说我像社会新闻主角’——挺有意思的梗。”
他脸一热：“那还没定稿呢。”
“但你在认真做。”她语气软下来，“这就够了。别人爱说什么随他们去，你只要知道自己为什么站上去就行。”
沉默了一会儿，他低声说：“谢谢你。”
“谢什么？我又没帮你删帖。”
“不是因为帖。”他抬头，直视她眼睛，“是因为……你愿意听我说这些，还信我。”
她愣了下，随即嘴角微扬：“你再这么正经，我可要怀疑你发烧了。”
“不能。”他立刻恢复嬉皮笑脸，“不然人设崩了，粉丝该取关了。”
“你就这点追求？”她笑着摇头。
“不，我的追求是让你也笑一次。”他指着她，“刚才那一下，不算，太浅了。”
“那你得多努力几年。”她起身拿伞，作势要走。
“喂，这就走了？”他问。
“排练快开始了。”她回头看他，“你不去准备你的‘十件没干成的事’？”
“马上去。”他站起来，顺手把餐盘往回收桶方向推，“不过在那之前——”
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你说你相信我，这话……能不能再说一遍？”
夏初冉停下脚步，伞尖点地，转过身。
阳光落在她肩上，映得整个人像是镀了层柔光。
她没说话，只是看着他，嘴角一点点翘起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我相信你。”
陈宇默站在原地，心跳忽然快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想接句玩笑，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是挠了挠头，转身朝宿舍楼方向走去。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脚步却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夏初冉望着他的背影，站了几秒，忽然低声笑了下，撑伞转身离开。
走到拐角处，她回头看了一眼。
那人已经走远，身影融入晨光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收回视线，唇角仍带着笑意，快步朝排练厅走去。
陈宇默推开宿舍门时， roommate 正趴在桌上睡觉，耳机线耷拉在床沿。
他轻手轻脚走到自己桌前，打开笔记本，页面还停留在昨晚写的提纲。
他删掉第一句开场白，重新敲下一行字：
＞ “有人说我成功靠关系。今天我想说，我大学四年最大的关系户，是我妈给我生了这张嘴——不然我也站不上这个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