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一条缝，外面的光斜切进来，照在陈宇默脚边。他没动，也没说话，只是站在那儿，手里还攥着手机。周荣怀从床上翻了个身，探头看了看：“谁啊？”
“不知道。”陈宇默收回视线，把手机塞进裤兜，“刚发的视频，播放量又涨了。”
周荣怀一骨碌坐起来：“多少了？”
“两万六，学生会官号转了。”他拉开椅子坐下，重新打开电脑，页面自动跳回论坛首页。热搜榜上，#同一角度不同真相#已经升到第五位，原帖《所谓“暖心厨神”？实则耍大牌冷血男》被压到了评论区底部，顶上来的是清一色的反驳。
“有人扒出‘正义路人甲’五小时前还在问怎么黑网红。”周荣怀凑过来念标题，“这人真是自己把自己送进去啊。”
陈宇默没笑，点开后台数据面板。转发路径清晰可见：最初是外语系那个戴眼镜的女孩，接着是宣传部官方账号介入核实，再往后，十几条来自不同院系的亲身经历贴接连冒头。有人拍到了他给中暑同学递冰糖雪梨的全过程，还有人晒出了扫码预约时他手写的提醒纸条：“别挤，慢慢来。”
他盯着图表曲线，从平缓到陡升，只用了不到四十分钟。
“真实的东西，传得就是快。”他说完，新建一个文档，把视频链接、发布时间、关键转发节点全都整理进去。然后打开邮箱，附上说明图，标题写得简单直接：“原始画面在此，欢迎查证。”
点击发送，他顺手关掉了所有通知弹窗。
周荣怀看着他：“你不打算多说几句？比如感谢大家支持之类的？”
“说了反而像求认可。”陈宇默合上电脑，“我只想让知道真相的人，不用再替我解释。”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了一下。论坛系统提示：您发布的视频已被推荐至首页焦点区。
他没点开看，反而起身走到柜子前，拉开抽屉翻出件干净t恤换上。
“你干嘛？”周荣怀问。
“出去走走。”他拎起外套，“待屋里太闷。”
“现在？外面热死了。”
“正好吃烧烤。”陈宇默看了他一眼，“我请。”
周荣怀愣住，随即咧嘴笑了：“哟，胜利者开始收编战俘了？”
“不是收编。”他拉开宿舍门，“是吃饭。”
两人下楼时，阳光正斜扫过走廊栏杆，影子拉得老长。路过顾深和王均的房间门口，陈宇默脚步顿了顿，抬手敲了两下。
里面没人应声。
他又敲了敲，这次用力了些。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顾深的脸露出来，眼神躲闪，下巴绷着。王均坐在床边，手指还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抬头看了眼，立刻低下头。
空气僵了几秒。
陈宇默没提论坛，没说视频，也没问他们是不是看了热搜。他就站在门口，语气平常得像在叫室友去上课：“走啊，再不去，好位置都被占了。”
顾深没动，也没说话。
王均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出声。
房间里很静，桌上的笔记本屏幕还亮着，浏览器开着论坛页面，正是那条被封禁的公告：“经查，近期多起不实信息发布账号存在关联行为，已做封禁处理。”下面一片红叉，曾经的小号全没了。
陈宇默没等回答，转身就走。周荣怀冲两人耸耸肩，赶紧跟上。
走了几步，身后传来窸窣声——衣柜门被拉开，衣服甩出来的声音。接着是脚步，迟缓但确实迈了出来。
回头一看，顾深套着黑色短袖出来了，王均也拎着拖鞋追上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也没看任何人。
四个人并排走在林荫道上，树影斑驳地晃在肩上。路边摊已经开始摆炉子，炭火噼啪响，油烟味混着孜然香飘出来。
“这家老板认得我。”周荣怀抢先开口，试图打破沉默，“上次我说我兄弟是校庆煮火锅那个，他直接送了盘毛肚。”
“那你这次别说。”王均突然插了一句，声音低但听得清，“免得人家以为你是蹭热度。”
周荣怀噎了一下，扭头看向陈宇默。
陈宇默没接话，径直走到摊前，对老板笑了笑：“四个位置，靠边那个角落。”
老板认出他，眼睛一亮：“哎哟，是你啊！网上那个视频我看了，真事儿就得这么讲清楚！”
“谢谢。”他点点头，“先来四瓶冰啤酒，再来二十串羊肉、十串板筋，韭菜也来点儿。”
“好嘞！”老板吆喝着转身忙活去了。
四人坐下，塑料凳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桌上摆着一次性筷子和脏乎乎的辣椒罐，谁都没动手。
周荣怀戳了戳王均：“你刚才那话，是不是有点过了？”
王均握着啤酒瓶，指节微微泛白，没吭声。
顾深低头抠桌角的漆皮，一下一下，像是要把那块翘起来的木屑掰断。
陈宇默拧开一瓶酒，依次给他们倒上。轮到顾深时，对方伸手接了，指尖碰到了杯沿，两人谁都没避开。
“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陈宇默放下酒瓶，声音不高，“那天合同的事，我看见你们了。”
空气一下子沉下去。
王均猛地抬头，顾深的手停住了。
“你们觉得我会签？”陈宇默看着他们，“觉得我红了就会飘，被人一捧就昏头？”
“我们……”王均张了张嘴。
“别解释。”陈宇默打断他，“我不需要你现在说什么。但我得告诉你们一件事——从我端出第一碗辣汤开始，我就没打算靠谁施舍机会。”
他顿了顿，拿起自己的酒瓶，轻轻碰了下桌面：“这顿饭，不是为了和解。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就算你们想把我踩下去，我也能站着走出来。”
没人说话。
远处传来烤串翻面的滋啦声，油滴进炭火里，腾起一阵烟。
周荣怀干笑两声：“哎，气氛挺严肃啊……要不咱先吃？凉了不好吃了。”
老板端着一大盘串儿过来，热气腾腾。他瞅了眼桌上的沉默，识趣地没多嘴，放下就走。
陈宇默夹起一串羊肉，吹了吹，咬了一口。肉外焦里嫩，咸香适中。
他咽下去，抬头看向对面两人：“你们可以继续不信我，也可以继续防着我。但下次动手之前，记得看清——我不是那种会被一句话、一张图就打倒的人。”
顾深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复杂，像是想争辩，又像是松了口气。
王均缓缓举起酒瓶，没说话，往陈宇默的方向偏了偏。
陈宇默没动，也没举杯。
几秒后，他伸手，把自己的酒瓶轻轻碰了上去。
清脆的一声。
周荣怀咧嘴笑了，连忙也举起瓶子：“哎哎，算我一个！团结就是力量！”
三人跟着碰了。
只有王均还举着瓶子，手腕悬在半空，脸上没什么笑意，可也没放下。
夜风从街口吹过来，卷起地上的小纸片。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映在啤酒瓶上，晃出一圈圈光晕。
陈宇默吃了口韭菜，辣得眯了下眼。
他放下筷子，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论坛新提示：
“正义路人甲”发布道歉声明：“我对陈宇默同学进行了断章取义的拍摄与传播，现公开致歉，愿意承担相应责任。”
他看完，锁了屏，放回口袋。
然后抬起头，对老板喊了一声：“老板，再加五个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