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默话音刚落，肚子猛地一抽，像是被人从里往外狠狠拧了一把。他手指瞬间扣紧操作台边缘，指节泛白，额头冷汗直冒。眼前灯光晃了一下，耳边观众的笑声突然变得遥远。
“这菜还得加点盐——”他硬是把后半句咽了回去，牙关咬紧，喉结上下滑动。
何晴立刻察觉不对。他站着的姿势太僵，呼吸也乱了节奏。她一步跨到他身侧，手轻轻扶住他胳膊，“脸色这么差，真没事？”
“有点反胃。”他低声道，声音压得极沉，“可能刚才那口调料……不太对劲。”
“走。”她没多问，直接半揽着他往侧通道带，“别让镜头跟着。”
两人避开主摄像机路线，拐进后台窄道。王均站在调度台前，目光扫过来，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低头翻开那本深蓝色笔记本，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线，像是在记录什么数据。
厕所门开合几次，时间不长，却一次比一次急。
第一次出来，陈宇默还能勉强站稳，何晴递上湿巾，他接过时手抖了一下。第二次，他脚步虚浮，额发全被汗水浸透，进了门就没再说话。第三次，他出来时几乎靠在门框上，嘴唇发青，呼吸短促。
“你还撑得住吗？”何晴靠近一步，声音放轻。
他摇头，“不是吃坏的。从彩排那天开始……每次碰那个碗，就不对劲。”
她眼神一凝，“你是说，有人专门动了手脚？”
“不然呢？”他苦笑，“巴豆粉混在调料里，量不大，刚好让人跑厕所，又不至于送医。”
何晴沉默两秒，忽然转身走到洗手池边，从包里翻出一张干净纸巾，蹲下身捡起他刚才丢在地上的那张用过的。她小心展开，凑近闻了闻。
一股淡淡的苦味夹着辛辣气息钻进鼻腔。
她抬头看他，“你记得第一次不舒服是什么时候？”
“彩排第三轮，我尝了一口c-7号碗里的酱汁。”他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当时以为是辣椒太冲，现在想，太巧了。”
“那天我也看见王均在道具区转悠。”她语气平静，“手里就拿着那本子，记了一堆我看不懂的东西。你说他是不是在……测试反应时间？”
陈宇默闭眼点头，“他想知道药效多久发作，会不会影响发挥。我在台上越狼狈，他越满意。”
“所以你现在每去一趟厕所，都是他在打勾。”她把纸巾收进密封袋，塞回包里，“这不是意外，是计划。”
空气静了一瞬。
远处传来工作人员喊人准备的声音，但没人来找他们。这片区域暂时安静下来。
何晴坐到他旁边，膝盖并拢，双手交叠放在上面，“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应对？继续忍？”
“忍到他觉得我快垮了。”他睁开眼，目光清亮，“然后给他个机会，让我当着所有人面出丑。”
“你想让他加料？”
“对。”他点头，“等他觉得自己赢定了，自然会贪心。”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笑了，“你真是够狠的，拿自己当饵。”
“我不怕疼。”他嗓音沙哑，“我怕装不了多久。”
话音未落，他又是一阵绞痛，身体猛地前倾，手死死按住腹部。何晴迅速伸手托住他肩膀，另一只手拍他后背，“慢点喘，别憋着。”
他咬牙撑过一阵，额角全是冷汗，抬手抹了把脸，“我去趟洗手间，最后一次。”
“我陪你。”
“不用了。”他摆手，“你在这儿守着，别让别人靠近这条通道。”
她犹豫一下，点头，“好。但十分钟内你不出来，我就进去找你。”
他扶着墙站起来，一步步挪向厕所。门关上的瞬间，何晴起身走到拐角，盯着走廊尽头。
王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十米外，抱着手臂，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他看了看表，又朝这边望了一眼，慢悠悠翻开本子，在某一页写下几个字。
何晴迈步迎上去，挡在他和厕所门之间。
“有事？”她问。
“看看进度。”他语气轻松，“你们搭档状态不太行啊，他是不是撑不住了？”
“肠胃炎犯了。”她面不改色，“估计得歇一会儿。”
“哦？”他挑眉，“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谁知道呢。”她耸肩，“可能是食材过敏吧。”
王均盯着她眼睛看了两秒，忽地笑出声，“那还真是巧。”
“是挺巧。”她往前半步，正面对着他，“就像每次他用那个调味碗，都会不舒服一样巧。”
他笑容微滞。
“你说是不是？”她继续盯着他，“彩排那次，直播这次，连发作时间都差不多。你说，这是不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王均眼神闪了闪，合上本子，“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没意思。”她退后一步，语气恢复平常，“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大家都是同事，谁也不希望节目出问题，对吧？”
他冷笑一声，绕过她要走。
“王老师。”她在背后叫住他。
他回头。
“下次动手之前，”她淡淡道，“记得换个手法。巴豆粉这种老套路，太容易被发现了。”
他脸色变了变，没说话，快步离开。
何晴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才转身回到厕所门口。
门开了。
陈宇默走出来，脚步依旧不稳，但神情比之前镇定许多。
“怎么样？”她迎上去。
“好多了。”他吸了口气，“刚才吐了点，反而轻松了。”
“王均来过。”
他脚步一顿，“他说什么？”
“问我你是不是快撑不住了。”她把刚才的对话复述一遍，“他还笑，像在看戏。”
陈宇默冷笑，“他以为我在崩溃边缘。”
“可你现在清醒得很。”她看着他，“而且比刚才更坚定。”
他点头，“他露脸了，说明他觉得自己赢了。接下来，他会等我登台，等着看我当众失态。”
“那你呢？”
“我就让他看。”他抬眼看向通道尽头的舞台光，“但我不会倒下。我会笑着做完那道菜，然后——”
“然后？”她问。
“然后告诉他，他的实验失败了。”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回头看向她，“谢谢你一直在这儿。”
她愣了愣，随即笑了笑，“少废话，赶紧调整状态。待会登台，别让我一个人唱独角戏。”
“放心。”他活动了下手腕，“我说过要配合你，就不会掉链子。”
她靠近一步，压低声音：“我说‘上次你放多了齁死人’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已经盯死他了。”
他点头，“明白。”
两人并肩往准备区走，速度不快，但步伐一致。路过道具箱时，陈宇默伸手摸了摸围裙口袋，确认手机还在。
灯光渐亮，主持人的声音从主舞台传来：“各位稍等，我们马上进入下一个环节！”
导播开始倒数。
何晴忽然拉住他手腕，“记住，你不是一个人在扛。”
他看着她的眼睛，用力握了下她的手。
“我知道。”
他们走到操作台后方，备用锅具堆在角落，遮住了调度台的视线。陈宇默坐下，闭目调息，呼吸逐渐平稳。
何晴站在他身侧，目光扫过后台入口。
王均又出现了，站在远处，手里拿着对讲机，正低声说着什么。他时不时抬头看向这边，眼神里带着审视和一丝得意。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进包里，确认密封袋还在。
然后，她轻轻拍了拍陈宇默的肩。
他睁眼。
她冲他点点头。
他站起身，走向操作台，拿起c-7号碗，轻轻晃了晃。
液体在灯光下微微晃动，泛着不自然的浊光。
他低头闻了一下，抬起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