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只包裹着的手，以及它曾徒手逆转滚烫汤碗的悍然姿态，如同一柄无形的重剑悬在众人心头。
小小插曲过后，暖香阁内依旧华灯流彩，觥筹交错之声不绝于耳。
宇文成都的玄色蟒袍在辉煌灯火下更显沉凝威严，他正与坐于一旁的几位重臣低声谈论着漠北军粮转运之事，神情专注而冷峻。
修长的手指偶尔轻叩紫檀桌面，发出沉稳短促的声响，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引着满座无形的视线，空气因他的存在而自带凝重的压力。
周围几位重臣皆屏息聆听，无人敢轻易插言。
杨雪霁挨在他身侧，“红颜醉”的后劲实在过大，如春日融雪后的暗涌，悄无声息地攀附筋骨、蒸腾血脉。
随着酒意如潮汐般一波波向上漫涌，那股强撑的清明开始如沙塔般崩塌。
耳边几人低沉缓慢、关于边塞风沙和粮草路途的讨论声，渐渐模糊成遥远而单调的背景嗡鸣。
暖阁里熏香、脂粉、酒肴混合的馥郁气息变得浓郁窒人，四周璀璨的灯火光晕在她眼中也开始轻轻摇曳、重叠。
她的头越来越沉，像是灌满了温热的铅水。
精致的颈项似乎支撑不住那盛装九凤衔珠步摇的发髻重量。
先是纤薄的肩膀极其细微地晃了一下，接着，仿佛寻求最熟悉的依托——
她那原本搁在膝上、染着蔻丹的纤纤玉指，在无人察觉的桌案之下，极其自然地、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悄然滑向了身侧——
冰凉的、坚韧的玄色云锦袖袍边缘，被她温热的指尖轻轻碰触。
起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是在确认方向，勾住了那质地坚硬、绣着暗金夔龙纹的袍袖。
这触碰极其轻微，如同一片羽毛掠过冰冷的玄铁。
然而，宇文成都正在低声商讨的话语，戛然而止！
像一头敏锐的雄狮瞬间捕捉到身边小兽最轻微的异动。
他叩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顿在空中，几乎是同一刹那，他那深邃如寒潭的眼眸猛地垂落，锐利如隼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袖口处那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不存在的牵扯感。
他根本没有去看杨雪霁的脸，只凭这转瞬即逝的一缕轻柔和那一缕独属于她的、萦绕在鼻尖的更浓郁了一分的、混合着酒香的特殊气息，就瞬间判明——她有些无法支撑了。
所有关于军粮漠北的话题都被暂时抛在脑后。
宇文成都的反应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与自然流泄的宠溺，他没有一丝犹豫。
就在一旁的几人话语被中断、面露诧异地看向大将军时，只见宇文成都已经极其自然地、极其强势地探臂。
不是简单地握住她的手，也不是隔着手袖去扶她的肩。
那只骨节分明、蕴含着万钧之力的大手，以一种极其保护性、极其强横的姿态，迅捷而沉稳地——
直接、用力地揽上了杨雪霁纤细紧韧的腰肢！
那强大的臂力不容置疑，动作却透着奇异的温柔，微微用力一带！
正被那股眩晕包裹、几乎要撑不住的杨雪霁，在感觉到腰肢传来的稳定力量和被强势纳入一个熟悉胸膛的坚实感时，积攒的强撑意志终于到了极限。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全身重量都松懈下来，完全放弃了抵抗。
“唔……”一声极轻的、如同幼猫般的模糊呻吟从她唇边逸出。
长长的、缀着细碎宝石的睫羽剧烈颤抖了几下，终于无力地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弱的阴影。
那颗沉甸甸的夜明珠步摇抵在他的肩甲上，冰凉的珠子贴着温热的玄色锦缎。
滚烫的脸颊毫不犹豫地侧靠在了他坚实宽阔、带着淡淡冷硬气息的胸肩之上，几乎是瞬间陷入了安稳的迷糊状态。
杨雪霁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的伸手从桌下抓住了宇文成都腰上玉带的金扣。
感受到腰上细微的拨弄，似乎有些痒，宇文成都神经紧绷了几分，最终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杨雪霁就那样安安稳稳的放下了刚才紧绷的精神，依偎在宇文成都怀中。
酒意上头使她失去了理智，她甚至忘记了面对眼前这个男人时应该时时刻刻抱有面对仇人的警惕。
又或者说，那一刻，她真的本能的觉得这个怀抱可以依靠？
那身如火焰般绚烂的红裙，被那强势的玄色臂弯包裹，如同找到了最安全的港湾。
宇文成都在成功将她半拥入怀中的那一刻，便已清晰感受到怀中娇躯的彻底软倒和她微烫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他心头微沉，那些想要看她宴会上失态的人，心思何其恶毒。
不过，有他在，断然不会让那些人得逞。
他的手臂如同钢铁铸就的壁垒，稳稳地揽住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确保她不会歪倒。
那只手在她腰侧轻轻一按，传递出“安稳”的信号。
整个暖阁，在这电光火石间发生的变故里，陷入了短暂而极其诡异的寂静。
丝竹声显得格外突兀，向宇文成都敬酒的几人酒杯悬在半空，交谈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如同实质般，死死钉在主桌之上——
那一身玄色重甲般肃穆深沉、不怒自威的大将军，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正旁若无人地将那位备受非议、却盛宠无匹的红颜拥在臂弯之中！
姿态强势，动作亲密无间！而他此刻的表情……
宇文成都已经重新抬起了头，看向刚刚被打断的、犹带震惊的几人。
他的脸上依旧是方才谈论军务时的冷硬线条，眼神也恢复了那种深潭般的沉静无波。
仿佛刚才那瞬息间的“失态”和此刻怀中温香软玉的旖旎，都不过是旁人臆想的幻觉。
“……尚书大人方才所言，粮草自并州府库调拨经雁门。”
宇文成都的声音低沉平稳，完全听不出一丝异样，接续的话题精准无比，连语调都保持着刚才被打断前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