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混沌,永恒的孤寂。
陈御风的意识在诸天万界的缝隙中漂浮,如同沉睡在时光长河的底层。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属于特定世界的“喧闹”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轻轻触动了祂那近乎永恒的沉眠。
祂的感知,如同缓慢舒展的藤蔓,悄然蔓延至这个名为“大唐双龙”的世界。
跃马桥下的贪婪、杀意、狂嚣,如同污浊的浪涌,冲撞着祂超然的灵觉。
尤其是一个格外刺耳的声音,充满了欺凌弱小的快意与肆无忌惮的嚣张。
“……给老夫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杀了!”
聒噪。
陈御风的意识,于此界,缓缓凝聚。并非刻意,只是那喧嚣,打扰了沉眠的宁静。
空间没有波动,时间仿佛也未曾停滞。但在所有人的感知中,桥头,就那么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个人。一袭青衫,仿佛亘古以来便矗立在那里,与周围的火把、刀光、血腥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为背景的一部分。
祂的眼神初时有些许的空茫,如同初醒之人打量陌生的居所,但瞬间便恢复了那俯瞰万界的深邃与平静。目光扫过全场,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包括那气运显赫的双龙,也包括那风姿绰约的师妃暄与婠婠。在祂眼中,众生并无区别,皆是这红尘画卷中的一点色彩,或明或暗罢了。
发出嚣叫的上官龙,见这突然出现的青衫客竟完全无视自己,一股被蔑视的怒火腾然而起。他身为阴癸派长老,何曾受过如此待遇?“小子,你聋了吗?”他狞笑着,龙头杖一摆,便要上前。
就是这声“小子”,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恶意,让陈御风微微蹙眉。
依旧未曾转头,甚至未曾正眼去看上官龙。祂只是对着那声音传来的、充满污浊杀意的方向,随意地抬了抬手,然后,轻轻一握。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能量澎湃的光影。
上官龙那前冲的身影,他脸上狰狞的表情,他挥出的龙头杖,他体内运转的天魔功……所有的一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捏住的虚幻影像,骤然向内坍缩、挤压,然后……湮灭。
彻底的,无声无息的,从物质到能量,从存在到概念的,彻底抹除。
原地,空无一物。连一丝灰尘都未曾扬起。
仿佛那里从来就没有过一个叫上官龙的人,没有过那根精钢打造的龙头杖。
全场死寂。
之前还在厮杀的众人,动作僵在半空,瞳孔放大,呼吸停滞。寇仲的井中月举着,徐子陵的长生诀真气凝滞,跋锋寒的偷天剑微微颤抖。师妃暄的清冷化为了惊骇,了空的禅心泛起了滔天巨浪。暗处的祝玉妍倒吸一口凉气,婠婠妩媚的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悸。
这是什么?武功?道法?仙术?不,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理解的范畴!这是……规则的抹杀!
陈御风对这一切恍若未觉,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苍蝇。祂的目光,落在了那扇紧闭的、雕刻着繁复纹路的青铜大门上。那后面,似乎藏着一点对此界凡人而言颇为有趣的能量聚合体。
祂迈步,走向大门。步伐从容,如同漫步在自家的庭院。
所过之处,人群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路,无人敢阻拦,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了空禅师嘴唇蠕动,最终却连一个佛号都未能念出。师妃暄的色空剑,沉重得如同山岳。
来到门前,陈御风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复杂的机关枢纽处。
“嗡——”
一声轻微的震鸣,并非机括转动,而是构成这扇门及其禁制的物质与能量规则,在祂的意志下被暂时改写。大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后面珠光宝气、兵器林立的景象。
祂走入其中,片刻后,手中拿着一枚散发着幽幽光芒、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的晶体走了出来——邪帝舍利。其中蕴含的庞杂精元与历代邪帝的残念,在触及祂掌心的刹那,便如同遇到了至高无上的君王,躁动平息,杂念被无形的力量涤荡、纯化,只剩下最本源的生机能量。
祂把玩着这枚舍利,如同把玩一颗普通的石子。目光再次扫过门外那些噤若寒蝉的“凡人”,包括那对气运不凡的年轻小子。
给予?缘法?不,祂并无此意。诸天万界,值得祂赐予缘法的人,寥寥无几。此界生灵,于祂而言,与尘埃何异?
祂只是觉得,这东西留在此地,或许会引来更多的“聒噪”。而祂,暂时还不想被继续打扰这份初醒的宁静。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陈御风随手将那枚价值连城、足以引起天下血雨的邪帝舍利,如同丢弃一件无用之物般,轻轻抛入了旁边幽深的河水之中。
“扑通”一声轻响,舍利沉底,光芒敛去。
众人:“!!!”
祂……他竟然把邪帝舍利扔了?!就这么扔了?!
无视了那些几乎要瞪出眼眶的眼珠,和那些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脸庞,陈御风微微抬头,望向繁星点点的夜空,感受着此界与沉睡之前略有不同的天地法则。
“此界……尚可。”
留下这句不知是褒是贬的低语,祂的身影开始变淡,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缓缓消散在空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只留下洞开的宝库,消失的强敌,沉入河底的舍利,以及一群彻底石化、世界观被颠覆的武林人士。
夜风吹过跃马桥,带着未散的寒意。今晚发生的一切,如同一个荒诞而恐怖的梦境。但空荡荡的桥面,洞开的库门,以及那枚沉入河底的至宝,都在无声地宣告——
一个他们无法理解、无法企及的存在,已然苏醒,并漠然地,路过了他们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