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钉在案角,尾羽还在颤动。我伸手取下,箭杆上绑着一块黑布条,拆开一看是边关急报的火漆印。
绿芜快步进来想查看窗子,我说不用。她停住,等我发话。
我当着她的面撕开信皮,一行字跳进眼里:朔云口失守两哨,敌骑破界,程远山请援。
这支箭不是刺客射来的,是信使从北境一路穿行送抵宫中的最后一道警讯。他没能活着进宫门,但箭到了。
我站起身,走到御案前摊开北境地图。乌桓余部联合白狄残支和三个游牧部落,集结两万骑兵南下。程远山手上只有八千人,守七日都难。
现在每一刻都在流血。
我提笔写下三道命令:第一,命户部即刻调拨军粮三千石、战马五百匹,由驿道快运前线;第二,传令程远山,死守朔云口主隘,不得后退一步,朝廷增援七日内必至;第三,召摄政王萧绝入殿,龙骑营整装待发。
绿芜接过手令去传。我盯着地图上的阴山古道,那是一条废弃多年的雪谷小径,常人不敢走。但它能绕到敌军背后。
萧绝进门时披着铁甲,腰间佩剑未解。他看了眼桌上的地图,又看我。
“你要我走阴山?”他问。
我点头。“带三千龙骑,穿雪谷,目标是敌军粮道。他们靠抢掠补给,一旦断粮,士气必崩。”
“风雪大,路险,伤亡会重。”他说。
“我知道。”我说,“但这是最快切断他们后路的方式。你出发后,我会派两队斥候跟进路线,随时通报天气与地形变化。”
他不再多问,单膝跪地接令。
“此战不求全歼,只求逼退。”我说,“我要活的敌人撤回去,而不是死的尸体堆在边境。”
他抬头看我一眼,收令起身,转身出门。
宫外传来铁蹄声,一队骑兵迅速集结出城。我知道那是龙骑营动了。
接下来三天,我坐镇紫宸殿,所有边报直接递到御前。每半个时辰更新一次敌我位置标图。
第一天,程远山用火油烧毁敌军前锋营帐,杀敌六百,自身折损三百。敌军暂缓进攻。
第二天,萧绝率军进入阴山雪谷,遭遇暴风雪,两名士兵滑落山崖身亡。队伍停滞四时辰。我下令后续补给队改道东线山谷,提前布设避风点。
第三天夜里,捷报送来:萧绝夜袭敌后勤营地,焚毁粮车五百辆,俘获押运将领一名。敌军主力开始混乱。
我立刻命人将消息快马加鞭送往朔云口,并附一道密令:程远山可相机反攻。
第四天清晨,战报更新——程远山以火牛阵冲阵,两千头牛角绑刀、身披浸油麻布,点燃后直冲敌营。敌骑惊溃,阵型大乱。两军夹击之下,联军败退三十里,退回境外。
危机暂解。
但我没松手。
我知道这些部落之所以联合出兵,是因为有人许诺他们战利品和土地。现在败了,他们怕朝廷报复,反而可能被逼继续作战。
我召来礼部侍郎,让他起草诏书:凡今日退兵者,免罪;归还掳掠财物者,赐帛千匹;愿与大晏通商者,开放赤岭互市,免税三年。
同时,我让司礼监准备接见白狄使者。此人已在城外等候两日。
使者入殿时低头行礼。我当着他面批复了减免赋税的文书,并命户部立即执行。
“你们的牛羊可以进来卖,我们的盐铁也能给你们。”我说,“打仗换不来长久饭吃,交易才能。”
他抬起头,眼神变了。
当天下午,白狄部落宣布退出联盟,遣返所掠物资。接着,另两个小部落也派人送来降书,请求通商。
只剩乌桓残部不肯退。
第五天,萧绝传回军报:敌军断粮,内部争食,已有士卒逃亡。他率军截其退路,全歼残部于狼口坡。
战事结束。
我批完最后一份捷报,提笔在《边策录》上写下“朔云口大捷”四个字。然后命绿芜将阵亡将士名录送礼部,抚恤名单三日内必须定下。
窗外天色未亮,宫灯仍明。
绿芜进来换了一盏油尽的灯,低声说萧绝的亲笔军报到了。我接过打开,上面只有五个字:敌退,粮尽,道清。
我放下纸,拿起新的奏章。
这时,偏殿外脚步声响起,一名内侍捧着一份黄绢折子快步走来。他跪下呈报,说是金元宝连夜拟好的“万商大会”最终名单,请求明日面圣确认。
我接过折子,没打开。
桌上烛火跳了一下,映在朱笔尖上。
我把折子放在一堆待批文书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