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狄?伪证疑云
北狄草原
夜带着凉意，游牧人家的穹庐外，牛羊呜咽声低低沉吟，本该是一片安宁的时刻，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碎。
十几个黑影裹着纥石烈人标志性的黑熊皮袄，伏在马背上疾驰。他们是李承铎从暗卫营里挑出的死士，脸上抹着炭灰，连马蹄都裹着麻布，故意在经过的草地上留下几枚带着猛虎图腾的铁蹄掌——那是纥石烈家族特有的印记。为首的汉子从怀里摸出块令牌，借着月光看了眼上面的猛虎浮雕，嘴角勾起抹冷笑。
“动作快点，按计划行事。”他压低声音，手里的弯刀在夜色里闪着寒光。那弯刀是特意仿造纥石烈样式打造的，刀鞘上镶嵌着劣质的狼牙，刀刃却锋利如新。
穹庐里的牧民还在熟睡，只有几个守夜的老汉围着篝火打盹。黑影们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得像群野狼，有的去解牛羊的缰绳，有的则举着弯刀威胁惊醒的牧民。
“爷们，借点粮草！” 一个黑影故意用生硬的北狄语言喊道，声音粗哑，略显刻意，“识相的别乱动，不然宰了你们！”
混乱中，有人把那块猛虎令牌扔在羊群里，有人故意将弯刀落在篝火旁的草堆上。一个老汉想冲上去护羊，被黑影一脚踹倒在地，却没人下死手—他们的任务是挑事，不是杀人。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牛角号，划破夜空。
阿古拉的声音远远传来：“有贼寇！全体戒备！”
原来，阿古拉早觉得近日边境不安稳，安排了额外的巡哨，这才及时发现异动。
黑影们脸色一变，加快了驱赶牛羊的动作。可还没等他们跑出多远，四周就涌出了数十名手持弓箭的牧民。阿古拉骑着一匹枣红色俊马，如一阵风般冲到近前，他手持长弓，利箭直指为首的黑影：“放下牛羊，束手就擒！”
那为首的死士心中一惊，却强装镇定，挥舞着弯刀喊道：“老子是纥石烈的勇士，谁敢拦我！”说罢，带着手下试图突围。
阿古拉冷笑一声，对身边的牧民喊道：“放箭，但别伤人性命，留活口问话！”
言罢，他手中的箭率先射出，正中一名死士的右臂，那人惨叫一声，弯刀落地。其他牧民纷纷张弓搭箭，箭雨如飞蝗般射向这群不速之客，一时间，马嘶人喊，乱作一团。
死士们虽奋力抵抗，可面对熟悉地形且人数占优的牧民，渐渐落了下风。没一会儿，就有好几人被射伤，马匹也倒下了几匹。为首的死士见势不妙，低声咒骂一句，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粉末，朝着阿古拉等人扬去。
“小心，有毒！”阿古拉眼疾手快，猛地一拉缰绳，让马扬起前蹄，挡住扑面而来的粉末。他稳住身形后，立刻喊道：“他们要跑，别让他们跑了！”随即一夹马腹，朝着逃窜的死士追去。
追逐中，阿古拉一边指挥牧民包抄，一边观察着这些人的举动。他发现，这些人虽然穿着纥石烈人的服饰，战斗方式却有些生疏，不像是在野兽搏斗中长大的纥石烈勇士。而且，他们在慌乱中暴露了一个细节——其中一人在躲避箭矢的时候，下意识地用中原的身法翻滚，这更让阿古拉笃定，此事有蹊跷。
终于，在一处山谷口，牧民们成功将这群死士包围。阿古拉翻身下马，大步走到为首的死士面前，一脚踩在他的弯刀上，冷冷地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冒充纥石烈人来抢我们的牛羊？”
那死士咬着牙，拒不回答。阿古拉也不着急，蹲下身子，捡起那把掉落的弯刀，仔细端详着，说道：“这刀的做工，可不是纥石烈的手艺。还有你们的令牌，我虽没见过真的，但也知道纥石烈的令牌虎眼处有特殊印记，你们这上面却没有。说，是谁指使你们的？”
死士们依旧沉默，阿古拉站起身，对身边的牧民说：“把他们都绑起来，带回营地。我倒要看看，背后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接着，他又吩咐道：“清点被抢走的牛羊，看看有没有死伤的族人。”
回到营地后，阿古拉召集了族中的长老和有威望的勇士。他将那把弯刀和令牌摆在众人面前，神色凝重地说：“兄弟们，今晚的事透着古怪。这些人看似是纥石烈人，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是被人指使来的，目的就是来挑起我们和纥石烈的纷争。咱们不能轻易上当，在查明真相之前，切不可冲动行事。”
一个年轻的勇士忍不住说道：“首领，不管是谁干的，他们抢了咱们的牛羊，不能就这么算了！”
阿古拉点点头，目光坚定：“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但我们要的是真相，不是冤冤相报。如果这真是有人设的局，我们贸然去找纥石烈人算账，正中了他们的下怀。我们要先稳住，再想办法揪出背后的黑手。”
“那现在怎么办？”另一位长老问道。
阿古拉沉思片刻，说：“我打算带一些人，带着这些证物，去黑铁城与纥石烈家族交涉。如果他们真的不知情，那我们就一起查清楚是谁在搞鬼；如果……他们真的参与其中，我们也不能示弱，要让他们知道，我们弘吉剌可不是好欺负的。”
众人纷纷点头，认可了阿古拉的决定。半个时辰后，阿古拉挑选了两百名精壮汉子，赶着剩下的牛羊，浩浩荡荡往黑铁城进发。他特意让格日勒带上那装着证物的木盒，又让被抢的牧民一同前往作证。队伍里的汉子们都憋着股劲，有的磨着弓箭，有的拍着腰间的弯刀，却没人敢擅自喧哗——阿古拉早下了令，没查明真相前，谁也不准冲动行事。
没日没夜的行进三天，终于到达这冰雪覆盖的黑铁城。城里挂着红果，红绸，像是有什么节日要庆祝。广场中央忙碌的人们还搭着喜棚。
阿古拉众人驻足在城门前，勒住马缰。城墙上的纥石烈守卫已经发现了他们，举起了长矛。他从怀里摸出块铁质令牌，那是上次交易时赫闵送他的信物，对着城门晃了晃。
“去告诉你们首领，弘吉剌?阿古拉带着‘礼物’来访。” 他对着城门喊道，声音不大，清晰地传了进去。
第二十三章 鸿蒙北狄?绝境同盟
黑铁城的城门在吱呀声中缓缓打开，纥石烈多罗族长拄着熊骨拐杖站在门内。他身后跟着赫闵、赫黎和福灵都。
“阿古拉贤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多罗的声音带着老态的沙哑，却努力挤出笑意，目光扫过弘吉剌人带来的牛羊，落在阿古拉腰间那柄熟悉的银柄弯刀上。那是三年前阿古拉用三匹良马换给他的生日礼物，此刻在晨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阿古拉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身后的格日勒，双手捧着木盒走上前：“族长伯父，晚辈今日前来，既是为贺喜，也是为求援。”
他的目光掠过城头悬挂的红绸，声音沉了下去，“昨夜有人冒充纥石烈勇士，劫掠了我们的牧场。”
多罗的笑容僵在脸上。赫闵上前一步：“阿古拉兄弟，这绝不可能！我们这几日就要办喜事，族里的勇士都在帮忙布置，怎会去劫掠你们？”
“我也相信不是伯父的意思。”阿古拉打开木盒，露出里面的猛虎令牌和弯刀，“可这些证物，却处处指向纥石烈。晚辈斗胆猜测，这是有人想挑唆我们两家相斗。”
赫黎一把抓过弯刀，手指摩挲着刀刃上的亮银色，猛地将刀砸在地上：“这不是我们的手艺！纥石烈的刀要厚三分，刀刃微微泛青！” 他脚边的雪被震得扬起，露出下面冻硬的土地。
福灵都捡起令牌，小巧的手指拂过虎眼处：“这里该有一丝金漆印记的，印记不明显，很多人错看以为是蹭上的杂质，其实是我们故意留在上面的。”福灵都抬头望向阿古拉：“阿古拉哥哥，前些日子完颜博尔去换牛羊的时候，赫闵哥哥送的令牌就有。” 她转头看向多罗，眼里满是急切，“父亲，这可能是腾龙国的人干的！他们不想让我们好过！”
多罗沉默着，拐杖在地上拄出深深的刻痕。房内的火盆噼啪作响，映着他满脸的皱纹。冬天，族里的存粮告急，若不是阿古拉偷偷送来二十石粮食，恐怕一半人都撑不过去。他怎会忘，几年前，阿古拉的妹妹琪琪格还认了布顺达做干姐姐，两家的孩子常在一起放牧。
“坐吧。”多罗终于开口，指了指铺着厚毡垫的木椅，“福灵都，给客人倒酒。”福灵都心事重重的给大家倒满酒杯。
阿古拉喝了一口，烈酒辣辣的口感顺着喉咙滑下，却暖不了心底的寒凉：“伯父，晚辈查过了，那些冒充者的骑术带着中原人的痕迹。他们故意留下破绽，就是算准了我们会起疑心，只是他们小瞧了我们的友谊。”
赫闵猛地拍在案上，木碗里的酒溅出来：“他们想让我们自相残杀！等我们两败俱伤，腾龙国的兵就可以坐收渔利！”
他想起那些被饿死的族人，想起墨牙临死前的眼神，愤恨不已。
“不止。”阿古拉摇头，从怀里掏出张揉皱的羊皮纸，“这是我们的商队从北漠边境带回来的，腾龙国在囤积粮草，似乎要对东北用兵。他故意挑起我们之间的纷争，让我们充当‘出头鸟’。”
羊皮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却清晰地写着 “囤积粮草十万石于柳溪村外二十里”。多罗的呼吸骤然急促，咳嗽起来，赫黎连忙给他顺背。
“老了，不中用了。”多罗摆摆手，眼里的光却亮得惊人，“阿古拉，你说吧，要我们怎么做？”
“先稳住。”阿古拉的手指点在羊皮纸上，“婚礼照常举行，越热闹越好。让腾龙国的人以为我们没识破他们的计谋。”
他看向赫闵，“赫闵大哥，你派几个亲信，装作要报复我们的样子，故意让腾龙国的暗线看见。”
赫黎皱眉：“那岂不是真要打起来？”
“是假打。”阿古拉笑了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找个偏僻的山谷，放几箭，丢几具假尸体。让他们以为计谋得逞。”
他转头看向福灵都，“福灵都妹妹，你们的刺网不是能捕鱼吗？能不能织张更大的网，藏在腾龙国商队常走的山道上？”
福灵都眼睛一亮：“能！我们可以在网里掺钢丝，专绊马腿！”
多罗看着阿古拉，突然笑了：“好小子，比你爹当年还机灵。当年你爹用三十只羊换我们的狼牙箭，现在看来，是我们占便宜了。”换来的友谊是无价的。
阿古拉也笑了：“去年伯父用十张熊皮换我们的粮食，才是真的让利。布顺达姐姐教我们鞣制兽皮的法子，也是真的好用，现在弘吉剌的牛皮羊皮在商队手里能卖双倍价钱。”
房内的气氛渐渐缓和，布顺达端来刚烤好的饼，上面撒着芝麻和葱碎。
“尝尝吧，”她递给阿古拉，“按你们弘吉剌的做法烤的，面团里我放了羊奶。”
阿古拉咬了一大口，饼的温热混着奶香在舌尖散开：“布顺达姐姐厨艺了得，比我们族里烤的还香！等婚礼结束，让布顺达姐姐去我们那教教族人。”
赫闵拍着他的肩膀大笑：“没问题！不过得用你们的羊奶换！”
“一言为定！”
火盆里的炭火烧得更旺，映着众人脸上的笑意。多罗看着眼前的年轻人，觉得腰杆都挺直了些。
他从怀里摸出枚青铜虎符，递给赫闵：“这是纥石烈的调兵符，你拿着。若腾龙国真敢来犯，你拿着虎符，带领各个部落族人，我们两国的勇士一起上阵！”
赫闵接过虎符，入手沉甸甸的。符上的猛虎与令牌上的截然不同，虎眼处的金漆换成朱砂，虎眼鲜红如血。“父亲放心，”
他郑重地将虎符系在腰间，“弘吉剌的骑兵最为勇猛，我们的雪地战车也不是观赏用的，而且我们熟悉地形，咱们联合定然能击败敌兵！”
“对了，” 赫闵想起什么，拉着阿古拉的胳膊，“婚礼定在三日后，你们可一定要留下！布顺达还说，要请琪琪格妹妹做来做客呢。”
阿古拉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那我得派人回去接她！正好让她跟布顺达姐姐学学怎么做女人，我那妹妹太凶悍了！”
屋外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原来是福灵都带着族里的孩子用冰凌做武器，玩的不亦乐乎。
布顺达悄悄对赫闵说：“赫闵，我去把给琪琪格妹妹做的护膝拿来，让阿古拉带回去。”赫闵笑着点头。
阿古拉站起身，走到屋外，望着黑铁城墙上飘扬的黑旗。风猎猎地吹着，旗上的虎头仿佛活了过来，正与远处弘吉剌的鹰旗遥遥相望。
“格日勒，”他回头喊道，“去告诉兄弟们，把带来的牛羊赶到布顺达姐姐家的牧场，就当是我们的贺礼！”
格日勒笑着应了，转身去传话。
远处的草原上，弘吉剌的汉子们正和纥石烈的姑娘们一起挂红绸，欢笑声在风雪中传得很远很远。
多罗拄着拐杖走到阿古拉身边，看着这热闹的景象，轻轻叹了口气：“等打完这仗，我就把族长之位让给赫闵。到时候，咱们两族合为一族，一起在这片草原上放牧，再也不用怕谁了。”
阿古拉望着远处的雪山，用力点头：“会有那么一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