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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前朝文献给出江陵至峡州 “又东微南水路三百三四十里” 的记录。

对于钟鹏举的舰队而言,这段水路行程充满变数。江陵码头启航时,长江水面开阔,水流相对平缓,若顺风顺水,舰队以正常航速前行,日行五六十里并非难事,如此算来,五六日即可抵达峡州。但实际情况复杂得多,进入长江中游后,天气变化无常,一旦遭遇逆风,战船行进受阻,速度锐减,日行可能不足二十里。现正值夏季汛期,江水暴涨,暗流涌动,战船需谨慎航行,以免触礁或陷入漩涡,这都会极大延长航行时间。从江陵到峡州,正常情况下需耗时一周左右,若途中遭遇恶劣天气或复杂水情,可能要半月甚至更久 。

作为舰队始发地,江陵城像块温润的玉嵌在江汉平原上。码头沿岸的吊脚楼层层叠叠,木窗里探出晾衣的蓝布,与战船的铁皮甲胄形成奇妙对照。最惹眼的是城南的 “千帆渡”,百余艘商船首尾相接,桅杆如林,其中三桅的 “楚商号” 正卸载蜀地运来的锦缎,绸缎在江风里展开,艳色比岸边的桃花更灼人。城墙上的角楼挂着青铜钟,每日辰时敲响时,钟声会掠过江面,惊起芦苇荡里的白鹭 —— 这是钟鹏举出发时听见的第一声讯号,后来在峡江的涛声里总时时想起。

江水起初平缓如镜,倒映着两岸的垂杨,船桨划开的水纹一圈圈荡开,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船舷,翅尖扫过水面,留下转瞬即逝的白痕。

从江陵出城的十里水路,岸边尽是富庶景象。冲积平原上的稻田连成一片,新插的秧苗泛着嫩青,田埂上的水牛甩着尾巴,驱赶着嗡嗡的蚊蚋。临水的村落里,白墙黑瓦的农舍错落有致,村头的老槐树下,几个孩童正用竹竿逗弄水里的鸭群,见船队经过便雀跃着挥手——这些是钟鹏举新政推行后复耕的熟地,田边矗立的水车(钟鹏举所研制)正吱呀转动,将江水引入纵横交错的沟渠,渠水在夕阳下闪着银光,如系在大地上的丝带。

舰队行至枝江时,恰逢暮色四合。

枝江作为宜昌的东大门,地理位置极为特殊,宛如一颗镶嵌在长江航道边的重要棋子。它东隔沮漳河与荆州江陵县相望,南以南河为界与松滋相邻,西南隔长江与宜都一桥相连,西北与宜昌城区、夷陵和当阳接壤,享有 “三峡门户” 的美誉 。

这座临江古镇被江心沙洲分成两半,北岸的石板街铺着青灰色的江卵石,踩上去硌脚却防滑,据说是前朝为防水军操练时滑倒特意铺设。南岸的 “打渔嘴” 泊着数十艘渔船,船头挂着风干的河豚,鱼眼圆睁如铜铃,渔民说这是 “镇船兽”。而镇子西头突然画风一转:夯土筑起的了望台正冒着炊烟,守兵的铠甲在夕阳下泛着冷光,台基上刻着 “江防第一汛”—— 这里是峡州外围的最后一道哨卡,钟鹏举让船队在此补给时,发现水井里的水带着淡淡的硝石味,想来是常年与军械打交道的缘故。

一夜无话。

钟鹏举舰队逆水而上,持续航行不止。

相较于枝江,松滋的位置稍显靠后。松滋位于湖北省西南部、荆州西部,处于 “九曲回肠” 的荆江上游 。它北部与枝江市接壤,与枝江紧密相连。松滋地处巫山山系荆门分支余脉和武陵山系石门分支余脉向江汉平原延伸的过渡地带,地形西高东低 。当舰队驶过枝江,继续前行,才会渐渐靠近松滋。

松滋城区北枕长江支流松滋河,这里是长江通往洞庭湖的黄金水道,也是钟鹏举舰队若要深入洞庭湖流域作战时,可能会途经的重要区域。

战船劈开浑浊的江水,船首铁皮撞碎朝阳映在波心的碎金,将江汉平原的沃野甩在身后。此时的长江尚是温顺的模样:两岸稻田如铺展的绿绸,水牛在浅滩甩着尾巴,渔民的小舢板像柳叶般从舰队间隙穿过,竹篙点水的声音混着船工号子,在开阔的江面上荡出老远。

过了江陵府的松滋县,岸边地貌逐渐变得崎岖。丘陵从平地突兀而起,山坡上的柑橘林葱郁茂盛,青涩的果实挂满枝头,沉甸甸地压得枝条弯向江面。山脚下的采石场内,工匠们正挥舞铁锤凿石,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随着江风飘荡而来,与船上的号角声交织在一起。

出发后的第三晚,随着暮色降临,船队在一处回水湾停泊。岸边芦苇丛生,晚风轻拂,苇叶相互摩擦,发出“沙沙”声响,与江涛的“哗哗”声交织成韵。夜航期间,船头悬挂的灯笼在水面上映出摇曳的光晕,远处偶尔有渔火闪烁,宛如星子坠入江心,却又在转瞬间被战船的阴影吞噬。

第二百零九日

钟鹏举夺取江陵的第八日。

钟鹏举舰队驶入三峡门户(距峡州百里),峡州正处于长江三峡西陵峡口,是三峡的东大门 。此地恰是长江从幽深险峻的峡谷区域,向地势渐趋平缓的江汉平原过渡的关键节点。

从地理特征来看,西陵峡西起秭归香溪口,东至南津关,是三峡中最长的峡谷 。峡州所在的西陵峡口,峭壁对峙,水流湍急。

只见岸边山势险峻,苍松翠柏从岩缝中挺拔而出,枝干遒劲如铁,将斑驳的影子投射在江面上。山腰间偶现栈道遗迹,仅余朽坏的木桩悬挂于崖壁,令人追忆昔日蜀道的艰难险阻。此地人迹罕至,唯有偶尔掠过的岩羊,在峭壁间轻盈腾跃,惊起几只山鹰,盘旋于船队上空。岸边的岩石经江水冲刷,光滑如玉,遍布青苔,在浪花拍打下泛起湿冷的光泽。

戌时(19:00-21:00),钟鹏举舰队驶入西陵峡东段(距峡州五十里),两岸山势险峻。峭壁如刀削斧劈,直插云霄,临江的岩壁上密布蜂窝状的溶洞,洞口垂下的钟乳石宛如冰棱般晶莹剔透。山腰间的古栈道早已腐朽不堪,仅剩下几截木桩嵌于岩缝之中,犹如巨人脱落的牙齿。

崖壁上的藤蔓垂入江中,随波轻摇,间或有猴子在其间攀爬。当船队驶过,它们便发出刺耳的嘶鸣,将爪中的野果抛向水面,溅起细密的水花。岸边的礁石经江水长年冲刷,变得圆润光滑,表面覆盖着墨绿色的青苔,在浪花的拍打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宛如巨兽的脊背。

钟鹏举忽然想起小学三年级课本里的李白《早发白帝城》中“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描述的正是从白帝城顺流而下至江陵的行程。白帝城位于今重庆市奉节县瞿塘峡口,是长江三峡的起点;江陵则为今湖北省荆州市,地处长江中游。

这一行程与目前钟鹏举战船改造中涉及的三峡航道(如归州、峡州段)高度重合,可见从蜀地至荆楚的长江水道,自古便是连接上下游的重要通道,其急流险滩的地理特征,既成就了李白笔下的壮阔诗境,也为历代军事行动中的船只设计提出了严苛挑战。

岸边逐渐显露出废弃的军寨遗迹。由夯土构建的寨墙已然坍塌过半,夯层裸露在外,墙头杂草随风摇曳,却依然能辨识出昔日的防御布局。寨前空旷之地,锈迹斑斑的兵器四处散落,经雨水冲刷后留下暗红色的斑驳印记。

岸边的码头仅剩几块断裂的石阶,石阶缝隙中顽强钻出的野草奋力向上生长。远处的山坳里,隐约可见废弃的箭楼,残垣断壁在暮色中宛如沉默的巨人,静静地守望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江风愈发猛烈,携带着水汽与草木的清香,更夹带着峡江独有的凛冽气息。钟鹏举站立在旗舰的船楼之上,凝视着两岸飞速掠过的景色:从江陵的广袤沃野,到峡江的险峻关隘,江山的渐变之中蕴藏着攻守的深奥玄机。

他伸手轻抚船舷上的铁环,那冰凉的触感沿着指尖缓缓蔓延,恰如他此刻的心境——既怀有对后方安宁的深切牵挂,更怀揣着踏破险关的坚定决绝。江水在船底奔腾咆哮,承载着船队朝着归州的方向破浪前行,劈开重重巨浪,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第二百一十日

夺取江陵的第九日。

巳时(09:00-11:00)

离归州还有二十里的水路。

钟鹏举命令将士们也在此处食饭、休息,等待王国强率领的那部分陆军的到来。他自己带领两条钢甲快船继续前行进行侦察。

钟鹏举没有留意到的是,一直有一只不起眼的小商船若即若离地跟在他舰队的后方。

徐温幕后策划的偷袭钟家村江南制造总局的八万大军已秘密抵达江州。与此同时,吴越进攻杨吴常州的军队正蓄势待发,准备对常州发起攻击。两场激烈的混战即将一触即发。

第二百一十一日

夺取江陵的第十日。

徐温的军队在江州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钟家村的江南制造总局发起总攻。

吴越的军队对杨吴的常州(今江苏常州)发起进攻。

彼时,吴越王钱镠派遣其子钱传瓘率领三万士卒气势汹汹地向杨吴的常州发起进攻。钱传瓘所率军队,装备着当时堪称先进的武器,其中就有从大食国传入的神秘“火油”,并将其装在特制铁筒中,作为一种极具威慑力的秘密武器。这种火油,一旦点燃,火势凶猛,在水战中能发挥出巨大威力,成为吴越军手中的一张王牌。

两场大战正式开打。

午时(11:00-13:00),王国强率领的陆军终于陆续到达。钟鹏举立即召集各级军官部署作战任务。

钟鹏举在军事会议上最后总结分阶段战术实施:以“破锁、夺寨、困城”为核心。

第一阶段:夜袭锁江关,打破水上屏障(1-3日);

第二阶段:困打峡州,迫敌不战自溃(10日-15日);

第三阶段:水陆夹攻归州,瓦解“城寨互援”体系(5-7日)。

沙盘前,松脂火把将钟鹏举的身影映照在指挥室的舱壁上,他指尖轻轻划过峡州荆门山与归州崆岭滩的标记,语气坚定地阐述着:若选择强攻,“十日之内必破两城”;若仅采取围攻策略,敌人将在一个月内自行崩溃。然而,帐下将领们的喉结却不约而同地滚动,那些未曾说出口的顾虑,如同峡江的雾气般悄然弥漫在舱中。

帐外骤然刮入一阵狂风,火把被吹得噼啪作响,将领们的身影在舱壁上扭曲成各种怪异形状。有人低头凝视靴底,有人假意整理甲叶,四周陷入沉默,这无声的压抑比激烈的争辩更令人心情沉重——那些隐匿于沉默中的畏难情绪,犹如归州江底的暗礁,显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令人胆寒的,是那些潜藏的、深不可测的凶险。钟鹏举注视着他们紧绷的侧脸,骤然领悟:改造战船虽易,破除人心中的“峡江难”却难上加难。

在诸位将领心中,急流攻坚乃是生死赌局。

前荆南节度使高季兴与梁国联手数次进攻峡州与归州,然而均未能取得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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