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冲在膝盖上,刺得骨头缝里都在发麻。陈凡跪在河心,身子晃了晃,手撑在湿滑的石头上,指甲缝里全是血泥。他刚才那一脚踩下去,腿像是被冰锥从内往外扎,可他没退,反而往前又挪了半步。
药劲还在往上顶,不是热,是烧。一股铁锈味在喉咙里翻,他咽了口血沫,舌尖还在疼,是刚才咬的。银簪滚在岸边,玉瓶翻倒,药香混着河水冲走。他想抬手去够,可手指刚动,经脉就像被刀片刮过,整个人一抽,差点栽进水里。
就在这时候,丹田猛地一烫。
不是痛,是烫得发亮,像有团火在里面炸开。他“呃”了一声,喉咙里挤出半声闷响,眼前一黑,脚下一空,整个人像是被往下拽。
不是身体倒,是意识被抽走了。
等他再“看”见东西,已经不在河里了。
四周是灰的,不是天灰地黑那种灰,是连光都化不开的混沌,往前走一步,脚下没感觉,四面八方也没边界。他低头看自己,身子是半透明的,像雾凝出来的影子。只有正前方,悬着一口鼎。
青铜小鼎,和他丹田里那口一模一样,只是大了一圈,静静浮在灰雾中央,缓缓转着。鼎身上那些他看不懂的铭文,此刻正泛着微光,一圈圈往外荡,像水波。
他试着往前走。
脚没动,念头一动,人就靠近了。离得近了,鼎口忽然一亮,一页虚影从里面飘出来,摊开在空中。
是《基础纳气诀》。
不是书上的字,是直接印在空气里的金色符文,一条条经脉路线亮着,和他脑子里记的完全一样。他还没反应过来,鼎身一震,符文链自动连成一片,开始动。
第一个口诀,灵气从涌泉入,过昆仑,归气海——
鼎口喷出一道金光,直射进他意识里的经脉虚影,一瞬间走完全程。速度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第二轮已经开始。
他愣住。
这哪是练功,这是把功法直接塞进身体里,一遍不够,再来一遍,一遍比一遍顺。他想拦,可那股推演的劲头根本不停,鼎转得越来越快,金光一道接一道,经脉图在他眼前翻了十遍都不止。
他突然明白了。
不是他在练功,是这鼎在替他练,而且——练得比他快得多。
他咬牙,集中念头,试着在意识里默念第二段口诀:“气走太阴肺经,分三路下行……”
话音没落,鼎轰然加速,金光炸开,直接在他意识里走了一遍,速度比他刚才想的快了十倍不止。他感觉不到时间,可那一遍循环,短得像眨眼。
他猛地吸了口气。
不对,不是短,是这里面的时间,和外面不一样。
他没敢再念第三段。反而往后退了一步,盯着那口鼎。这地方是他脑子里的?还是另有一片天地?小鼎怎么会在这里?凌云子说的混沌气,是不是就和这个有关?
他伸手,想碰那口鼎。
指尖刚靠近,鼎身铭文一闪,整片空间猛地一颤。灰雾开始往鼎口收,像是被吸进去。他意识一轻,差点跟着被扯过去。
他心头一跳,立刻收手。
不能久留。这地方看着是帮他的,可要是魂被吸住,肉身在外面死透了,他再厉害也没用。
他闭眼,不去看那鼎,不去想功法,只盯着自己来时的念头——河,雪,痛,血。
然后他猛地一挣,心里吼:“回去!”
灰雾炸开。
痛感像海啸一样拍回来。
他“咳”了一声,膝盖重重砸在河底石头上,水流冲着他的背,雪还在下,天没亮。他低头看手,全是血,指甲缝裂了,袖子破了一大块,银簪躺在三步外的泥水里,玉瓶滚到了岸边,盖子开了,最后一粒淬体丹被水冲得只剩个影子。
他没去捡。
反而把怀里的书掏出来,翻开第一页。
字变了。
不是纸上的墨迹花了,是内容不一样了。原本《基础纳气诀》第一段写的是“引气入体,缓行三寸”,现在变成了“引气破障,直贯气海”。后面几段,经脉路线更细,多了他根本看不懂的标注,像是“此处可借地气反冲”“第七节点宜缓不宜急”。
他手指抖了一下。
不是错觉。这书,被改了。
他闭眼,试着按新口诀在脑子里走一遍。
丹田里那口小鼎,微微一颤,没再发烫,但那种“被推着走”的感觉还在。他没运转灵力,可功法在自己转,像刻进了骨子里。
他慢慢把书塞回去,手撑着石头站起来。腿还是抖,可比刚才稳了。他低头看河水,血还在往下滴,可水流冲着伤口,反而不那么疼了。
他知道刚才在那片灰雾里,没过去多久。
可那里面,已经练了几十遍。
他弯腰,把银簪捡起来,甩掉泥水,塞进袖子。然后把玉瓶盖好,贴身收了。最后一步,他踩回河里,水漫过膝盖,刺骨的冷。
他没停。
一步一步,往前走。
功法在脑子里转,每走一步,经脉就跟着动一下,像是自动在练。他没刻意引导,可那股气自己在走,顺着新改过的路线,一遍又一遍。
他忽然笑了一下。
不是因为痛轻了,是因为他明白了。
别人练功是熬,是拼,是一点点啃。他不一样。
他有地方能躲。
他能进去,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神识扫不到。他在里面练一天,外面可能才过一盏茶。他能改功法,能提速,能绕开瓶颈——只要那口鼎还在转。
他不信命。
可现在,他有了能跟命掰手腕的东西。
他抬头,风雪里,河岸两侧的山影越来越窄,水流也急了。他踩着石头往前,脚下一滑,手本能地往前抓。
指尖擦过一块半埋在泥里的石头,忽然一烫。
不是银簪,是石头。
他愣了下,低头看。
那石头灰不溜秋,表面坑洼,可他手指碰的地方,有一点微光闪过,像是被什么激活了。他下意识把石头挖出来,入手沉,表面有一道裂痕,裂痕里泛着极淡的金线。
他盯着那金线,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石头……能放进去?
他没犹豫,把石头攥紧,闭眼,意念沉下去。
灰雾再现。
他站在空间中央,小鼎悬浮,缓缓旋转。他摊开手,那块石头还在。
他试着往前一送。
石头穿过灰雾,落在小鼎旁边,稳稳停住。金线一闪,像是和鼎身铭文呼应了一下,然后安静了。
他松了口气。
能放。
他把石头收回来,睁开眼,还在河里。
他继续走。
每一步都像在跟药力较劲,可他心里清楚,刚才那短短一瞬间,他已经试出了两件事——这空间能存东西,能推演功法。
第三件事,他还没试。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流,伤口没结痂,可肌肉底下,有种胀满的力道在攒着。他知道,这不是药效快完了,是快成了。
淬体丹的第三重反应,要来了。
他没停下,反而加快脚步。
水流越来越急,河床开始往下斜。他踩着石头,手扶着岩壁,一步步往前。冷风灌进衣服,湿透的布贴在身上,可他体温在升。
突然,丹田一紧。
不是烫,是胀,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撑开。他脚步一顿,手死死抠住岩壁。
来了。
药力从四肢往丹田收,像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他闷哼一声,膝盖一弯,差点跪下。皮肤开始发紧,血管凸起,像是要爆。他张嘴,一口血喷在河里,水立刻红了一片。
他咬牙,闭眼,意念沉下去。
灰雾空间。
小鼎转得飞快,鼎口金光不断,正在疯狂推演《基础纳气诀》。他没去管功法,反而把意识集中在丹田位置。
他看见了。
在那片混沌灰雾的最中心,有一点微光,像是种子,刚发芽。那光一跳一跳的,和他心跳同步。
他伸手,想碰。
指尖刚靠近,那点光猛地一震,整片空间嗡鸣。
他被弹了回来。
睁眼瞬间,河水拍在脸上,他踉跄一步,差点栽倒。
可他知道,刚才那一瞬,他碰到了。
那是灵根的本源。
凡灵根?凌云子说里面有混沌气。
可现在,那混沌气里,有一点东西醒了。
像是钥匙,插进了锁孔。
他站在河心,水流冲着腿,血顺着指尖往下滴。
他抬起手,看着那滴血。
血珠在指尖晃了晃,然后——
啪。
砸在河面上,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