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并不算特别响亮、却异常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拍卖厅里骤然炸开!
陈默的五指如同铁钳,蕴含着决绝的力量,精准而稳定地施加在青花梅瓶瓶底那道细微的裂缝周围。力道并非狂暴的摧毁,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性震荡,沿着那道天然的薄弱线,瞬间传递!
咔嚓…哗啦……
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陈默手指按压处蔓延开来,瞬间爬满了整个瓶底区域!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厚实的瓷胎如同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瓦解,崩裂开一个不规则的缺口!
碎片簌簌落下,砸在铺着绒布的边几上,发出零落的声响。
“啊——!”有女宾忍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捂住了嘴。 “他…他真砸了?!” “二十万!二十万就听个响?!” “疯了!彻底疯了!”
周世豪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一种混合了惊愕和狂喜的扭曲表情,他指着陈默,声音因激动而拔高变调:“哈哈哈!砸了!真砸了!陈默!你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二十万买个响儿听!大家看到了吧?这就是他倾家荡产换来的‘宝贝’!一堆破烂瓷片!哈哈哈,笑死我了!废物就是废物,捡破烂都捡不明白!”
刺耳的嘲笑如同毒液般喷溅。满场哗然,看向陈默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荒谬、惋惜和看疯子般的怜悯。苏晚晴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几乎不敢再看。
然而,陈默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瓶底那崩裂的缺口处。
就在瓷胎碎裂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弥漫开来。那不是新瓷的冷硬,也不是旧物的腐朽,而是一种沉淀了数百年、混合着墨香、焦痕与无尽时光沧桑的独特韵味,厚重、悠远、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悲怆。
陈默屏住呼吸,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儿。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探入那崩裂的瓶底夹层,指尖触碰到一种迥异于冰冷瓷胎的、略带韧性的卷曲物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在全场死寂、周世豪刺耳笑声的背景音中,陈默的手指极其稳定地,一点一点地,从破碎的瓷胎夹层里,缓缓抽出了一卷……泛黄、焦黑、边缘残破不堪的古旧纸卷!
那纸卷被卷得很紧,颜色是历经火劫与漫长岁月侵蚀后的深褐泛黄,边缘处焦黑卷曲,如同被烈焰舔舐过无数次,透着一股惨烈与不屈。它被抽出时,带着细微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簌簌”声。
当这卷残破不堪的纸卷完全暴露在墨韵轩昏黄的光线下时,整个地下拍卖厅的空气,如同被瞬间抽空!
死寂!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嘲笑、议论、惊呼,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骤然扼住咽喉,戛然而止。周世豪脸上那扭曲的狂笑如同劣质的石膏面具,瞬间僵住、碎裂,只剩下瞳孔深处急剧放大的、无法置信的惊骇。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卷小小的、残破的纸卷死死攫住。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一种对古老文明与无上艺术的本能敬畏,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搏动,呼吸变得异常艰难。
就在这时,坐在前排贵宾席最边上,一位一直闭目养神、须发皆白、穿着朴素灰色中山装的清瘦老者,猛地睁开了眼睛!他那双原本看似浑浊的老眼,此刻爆射出如同鹰隼般锐利、炽热的光芒!他几乎是踉跄着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完全不像一个老人,一个箭步就冲到了边几前,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剧烈颤抖。
“别动!千万别动它!”老者的声音嘶哑颤抖,带着一种近乎哭泣的腔调,他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人斑的手,却又不敢真的触碰那残卷,只是虚悬在空中,指尖抖得厉害。他死死盯着那卷残破的纸,浑浊的老泪瞬间盈满了眼眶。
“这…这墨色…这笔意…这‘火劫’的痕迹……”老者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苍润华滋…干裂秋风…是‘渴笔’!是‘浅绛’!还有这‘披麻皴’的力道……‘平淡天真’……‘浑厚华滋’……”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陈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震撼与悲怆,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死寂的大厅:
“《富春山居图》!这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啊!是那场大火里……失踪的烬余残卷!国宝!这是国宝啊——!”
轰!
“国宝”二字,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落在墨韵轩的穹顶!
死寂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山呼海啸般的、近乎失控的震撼狂潮!
“什么?!《富春山居图》?!” “黄公望?!元代那个黄公望?!” “天啊!国宝!真的是国宝!” “烬余残卷……竟然藏在一个破瓶子里?!” “神了!这年轻人……神了!”
惊呼声、倒吸冷气声、难以置信的喃喃自语声……瞬间将整个空间淹没。无数人从座位上弹起,不顾一切地向前涌来,想要一睹那传说中的神品残卷真容!场面瞬间失控!
周世豪如同被一道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如纸。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晃了晃,差点栽倒在地,被身后的跟班慌忙扶住。他死死盯着陈默手中那卷残破的纸,又看看地上那堆被所有人唾弃的“废瓶”碎片,眼神从极致的惊骇,迅速转化为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嫉妒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二十万?国宝?这巨大的落差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苏晚晴捂住了嘴,美眸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不是悲伤,而是极致的震撼与激动。她看着陈默那在混乱中依旧挺拔沉静的背影,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
而风暴中心的陈默,对周围的狂潮恍若未觉。他小心翼翼地托着那卷承载了太多历史沧桑与艺术绝响的残卷,指尖能感受到它脆弱不堪的质地和蕴含的磅礴力量。神瞳悄然开启,微弱的金芒在眼底流转,无声地安抚着这历经劫难的国宝之灵。
他的目光,越过激动得老泪纵横、语无伦次的老专家(后来得知这位正是故宫博物院书画组退隐多年的泰斗级人物徐望山),越过无数狂热、贪婪、震撼的面孔,最终落在了面无人色、眼神怨毒如鬼的周世豪身上。
陈默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很淡,却像一把出鞘的绝世名刀,寒光凛冽,直刺人心。没有言语,却比任何嘲讽都更具力量。
周世豪接触到这目光,如同被毒针狠狠刺中,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傲慢、所有的恶意,在这绝对的价值面前,被碾得粉碎!那冰冷的笑意,像是一个无声的宣告: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