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绿出世的光芒尚未散尽，隐世二十载的“翡翠王”莫老竟为我亲临公盘。
他以三块蒙皮盲选原石为局，赌注赫然指向我拼死护下的神秘兽面佩。
神瞳第一次在莫老面前失灵，我只能凭枯朽死纹揣测最后一块原石的凶险。
切刀落下，石屑飞扬，众人皆叹废料无遗。
莫老眼中流露惋惜，我却举刀再切——莹光流动，无棉无纹，竟是传说中的龙石种！
满场死寂，莫老拊掌长叹：“天漏之相已显，小友，更大的风暴要来了……”
帝王绿出世的光芒，仿佛给喧嚣的平洲公盘按下了短暂的静音键。无数道滚烫的目光聚焦在解石机旁那个略显单薄的身影上——林枫。切出帝王绿的余韵还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震惊、贪婪、嫉妒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气息，嗡嗡的议论声浪般起伏。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骚动。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仿佛滚沸的油锅里滴入冷水，喧嚣骤然低了下去，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一位老者缓步走来。他身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布衫，裤脚沾着几星似乎永远拍不掉的泥土，面容清癯，皱纹如古老树皮般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唯有一双眼睛，平静深邃得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被他目光扫过的人，无论是身家亿万的珠宝商还是声名在外的赌石客，都不自觉地微微屏息，下意识地露出敬畏之色。
“莫老…是莫老！”有人低呼，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翡翠王莫云山？他不是隐退了快二十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能为什么？那块帝王绿……是这个叫林枫的年轻人切出来的！”所有的视线，最终都交汇到了林枫身上。
莫云山径直走到林枫面前三步之遥站定。没有倨傲，也无寒暄，只有一种沉淀已久的威压自然流露。他目光落在林枫脸上，平静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韵律，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后生可畏。帝王绿现世，老夫不得不来亲眼一观。林小友？”
“莫老。”林枫微微颔首，心弦瞬间绷紧。这位传说中的存在，他身上的气场如山岳般凝实厚重，远非周鹏之流可比。“一点运气而已。”他保持着平静。
“运气？”莫云山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赌石一行，运道亦是实力。老夫观你选料，手法看似随意，实则别有章法，尤其那枯癣识玉的本事…有趣。枯木逢春，死中求生，这份眼力，几十年未见了。”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要看穿林枫的内心深处：“见猎心喜，难得遇上同道中人。林小友，可敢与老夫‘以石会友’，手谈一局？”话语温和，内里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翡翠王主动邀人对赌！这几乎是赌石界最高的战书！
林枫目光微凝：“不知莫老想怎么个‘谈’法？”他嗅到了非同寻常的味道。
“‘盲蒙’如何？”莫云山吐出两个字，如同投下一块巨石。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盲蒙？！开什么玩笑？”
“只凭上手掂量、皮壳苔痕、沙粒凸起判断？看都不让看？”
“神仙难断寸玉，这玩法是地狱难度啊！”
无视周遭哗然，莫云山缓缓抬手，指向旁边一块特意铺设了厚重深色厚绒布的解石区：“三块原石，裹以厚绒，隔绝一切光源窥探。你我各凭经验手段，仅限‘摸、掂、嗅、听’，各选其一。三局两胜者为赢。如何？”规则简单粗暴，却将难度拔高到了极致。
林枫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既然是‘谈’，总得有彩头？”
莫云山深深看了林枫一眼，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林枫胸口偏上的位置——那里贴身藏着的，正是林枫此前拼死护下的那枚神秘兽面佩！
“老夫手中，恰好有一份关于‘商周虎噬人纹玉璜’的孤本残谱线索。”莫云山的话如同惊雷在林枫耳边炸响！虎噬人纹玉璜！这正是他苦苦追寻的、可能与兽面佩，甚至与自身异能来历密切相关的关键器物！
“若老夫侥幸胜出，便取走小友胸前那枚‘小玩意’，权作纪念，如何？”莫云山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林枫的心脏猛地一沉！对方果然是有备而来！目标直指兽面佩！这份诱饵，恰恰是他无法拒绝的鱼钩。
“好！”林枫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兽面佩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而那份残谱线索，他志在必得！“一言为定！”
整个公盘彻底沸腾了。帝王绿引发的震动还未平息，新老翡翠王的惊世对赌已然敲响战鼓！消息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会场，无数人疯狂地向专属解石区涌来。
厚重的绒布隔绝了所有视线，临时划出的区域内，只有莫云山和林枫两人。三块大小不一、裹得严严实实的原石静静躺在铺着绒布的方台上。
气氛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
莫云山率先上前，步态沉稳如山。他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指尖如同最精密的触觉传感器，轻轻落在第一块石头的绒布包裹上。没有急于掀开摸索，他只是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手掌，隔着厚绒感受那份微不可察的起伏轮廓。指尖或轻或重地压下、抬起，仿佛在倾听石头内部无声的律动。他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唯有眉宇间偶尔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思索波动。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莫云山的手终于离开第一块石头，转向第二块，同样的动作重复，只是停留的时间更长。当他枯瘦的手指滑过第三块石头表面的褶皱绒布时，指尖在一个不甚起眼的凹陷处似乎停顿了极其短暂的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林枫全程凝神屏息。当莫云山的手隔着绒布触碰第三块石头的那处凹陷时，他胸膛内的兽面佩骤然跳动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热感瞬间传递开来！同时，他下意识地就想运转黄金瞳——危险！林枫强行压制住这个几乎是本能的冲动，在这个距离，使用异能无异于在莫云山这等人物面前自曝其短！他只能依靠自身敏锐的五感和超强的兵王洞察力，死死记住莫云山刚才手指停留的位置——那块石头，有问题！
终于，莫云山收回手，对林枫做了个“请”的手势，神色依旧古井无波。
林枫深吸一口气，走上前。他没有模仿莫云山的细致探查，而是采取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他的动作更快，更凌厉！手掌如同鹰爪般落下，精准地覆盖在绒布包裹的原石表面，力道沉实，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指关节发力，或叩或碾，指腹反复摩挲绒布下的皮壳质感变化，耳朵微微侧倾，捕捉着细微至极的沙粒摩擦声。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敏锐本能——在无法目视时，用一切可用的感官去触摸、去聆听、去“看”！
他的动作迅捷有力，带着战场上特有的节奏感。当他的手终于覆盖到第三块石头——莫云山有过特殊反应的那块时，指腹迅速而精准地找到了记忆中那个凹陷的位置。隔着厚绒，指尖传来的触感异常粗糙、干涩，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僵死感，如同抚摸着朽木枯骨！
枯癣！而且是深入肌理的死疽！极其凶险！林枫心头警兆狂鸣。
无需多言，两人很快选定。莫云山的手指定格在第一块石上。林枫则毫不犹豫地指向了第二块。
切割机的轰鸣第一次在屏息凝神的死寂中响起。
莫云山的石头先切。刀轮稳稳推进，石屑纷飞。当切面被清水泼净，一片清亮细腻的糯冰种飘花显露出来，质地纯净，水头充足，飘花灵动。虽非顶级，但已是稳赢之相。人群响起一片赞叹。
轮到林枫的第二块。刀锋落下，石壳应声而开。切面暴露——灰白色的石肉，粗糙的晶体结构，几道丑陋的裂纹贯穿其间，几乎看不到一丝绿色！一块彻头彻尾的废料！
“垮了！垮得彻底！”
“啧，新手就是新手，撞大运切出帝王绿，真功夫还是差远了！”
“还得是莫老啊，宝刀不老！”
幸灾乐祸的议论声浪顿时涌起。周鹏脸上更是毫不掩饰地露出狂喜和解恨之色。
林枫面沉如水，对周遭的噪声充耳不闻。莫云山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切面，没有任何表情。
第二轮！林枫选了第一块。莫云山，则选择了那块被厚绒包裹、带着诡异枯癣凹陷的第三块！
林枫的第一块原石再次被送上刀轮。切割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当切面洗净，一抹鲜艳活泼的苹果绿骤然跃入眼帘！质地冰糯，色泽均匀，虽然块头不大，但价值远超莫云山第一块的糯冰飘花！
“涨了！大涨！”
“苹果绿！水头足，色正！”
“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惊呼赞叹瞬间逆转了风向。
压力，来到了莫云山这边！所有人的目光死死盯住了那块包裹着神秘绒布、被莫云山选中的第三块石头。
刀轮轰鸣着，开始切割这块被寄予厚望的压轴原石。厚绒布早已被小心翼翼剥开，露出了它坑洼起伏、沙砾粗粝的深灰色皮壳。然而，更引人注目的是皮壳表面那一片片黑褐色、边缘干枯龟裂如死蛇皮般的巨大癣块！尤其是林枫和莫云山都曾“触摸”过的那处凹陷，癣色深入，死气沉沉，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流氓癣！还这么大一片！完了……”
“这癣看着吃进去了，神仙难救啊！”
“莫老怎么会选这块？这……太凶险了！”
议论声中夹杂着担忧和不解。
莫云山依旧稳如磐石，只是眼神专注地盯着刀锋落下的位置。林枫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对。就在刀轮切入皮壳，即将触及内部玉肉的刹那，他下意识地尝试催动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黄金瞳之力，想去“看”一眼那危险的枯癣深处——并非为了窥视玉肉，而是想捕捉那股让他隐隐不安的源头。
嗡！
一股无形的、冰冷黏稠的阻力瞬间反噬而来！仿佛撞上了一堵厚实的、散发着古老气息的冰墙！视野里一片混沌的灰暗，平时如臂使指的透视之力竟被完全隔绝！胸腔里的兽面佩猛地一震，那股灼热感瞬间变得滚烫，似乎在对抗着什么！冷汗瞬间沁湿了林枫的背心！这是神瞳第一次被彻底封锁！干扰的源头…正是来自莫云山身侧那个毫不起眼的灰布挎包！在那一刹那，他清晰地“感知”到一股极其隐晦、带着镇压气息的波动从包内扩散开来！
“哼……”莫云山似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哼，浑浊的眼珠极其隐晦地瞥了林枫一眼，随即又若无其事地转回解石机上。
刀轮势如破竹，沿着画定的切线狠狠切下！
嗤——
石壳分开，切面暴露在水管喷涌的清流下。
灰白！一片死寂的灰白！没有一丝绿色，只有粗糙的石头断面，如同贫瘠的荒漠！更令人心头发凉的是，那片巨大的枯癣，如同邪恶的肿瘤，不仅爬满了切面，更以肉眼可见的恐怖姿态，深深侵入了石肉内部！深褐色的枯癣如同剧毒的血管脉络，将整片石肉切割得支离破碎，彻底扼杀了所有可能存在的生机。垮了！而且是惨垮！连一次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垮了！彻底垮了！”
“癣吃进去了！吃得太深了！神仙难救！”
“唉……莫老一世英名……”
巨大的惋惜和难以置信的叹息声浪席卷了整个解石区。周鹏脸上刚刚褪去的狂喜瞬间被更大的失落和一丝诡异的庆幸取代。沈心怡和赵雪瑶紧握的手心全是冷汗，脸色发白。即使是见惯了风浪的齐老和郑乾，此刻也难掩震惊和惋惜之色。莫云山…竟然输了？！
莫老看着那一片狼藉的切面，布满岁月沟壑的脸上，肌肉似乎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那双古井般的眼眸掠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有惋惜，有释然，似乎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看向林枫，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沙哑：“林小友慧眼如炬，老夫…认输。那份残谱线索，稍后便交予你。”
赢了！
赌注到手！
兽面佩保住了！
巨大的喜悦瞬间冲上林枫心头，但此刻，他的内心却被更深的惊涛骇浪所占据！刚才那股彻底封锁神瞳的诡异力量和兽面佩的激烈反应如同冰冷的烙印刻在他的感知里！莫老那一眼，绝非偶然！他是在试探！试探我的能力极限？试探兽面佩？
一丝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上。这场对赌，或许远非表面那般简单！
就在这时，莫云山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缓慢，每个字都清晰地送入林枫耳中：“林小友，‘枯癣’凶险，世人皆知避之如蛇蝎。然癣有生死之别，死癣绝地，生癣……抑或藏有一线天机？”
林枫瞳孔骤然收缩！一线天机？他猛地看向那块布满枯癣、被切开的废料断面！那刺目的死灰色和狰狞的枯藓脉络中，难道真的还……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脑海！他一步上前，在所有人惊愕茫然的目光中，猛地伸出手，一把抓起那块被切下的、布满枯癣的巨大废料！他的手指死死扣住那片枯藓最为密集、色泽最为深沉、形态最为狰狞的中心区域！
“林…林大师？”
“他拿那废料做什么？”
“疯了不成？那还能有什么？”
无视所有质疑和惊呼，林枫的目光锐利如刀，死死锁定手中废料的核心。刚才莫云山的提示如同醍醐灌顶！枯癣…死地…一线天机？！他指尖发力，在那片枯藓的中心区域用力搓揉、刮擦！粗糙的癣皮磨砺着指腹，带来尖锐的痛感，但他毫不在意！终于，一点极其微弱、不同于周围死灰的、极其温润的触感反馈回来！同时，一股若有若无、极其内敛却无比精纯的冰凉气息，穿透了厚实的枯癣死皮，微弱地钻入他的指尖！
“再切！”林枫猛地抬头，双目精光爆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他手指精准地指向废料上那块被他搓出异样感觉的区域，一个毫不引人注目，甚至显得极其冒险刁钻的位置！“沿着这里，竖切！薄切！给我切开它！”
解石师傅被他眼中慑人的光芒所摄，下意识地接过废料，小心翼翼地固定到机器上。刀轮再次发出尖锐的嘶鸣，这一次，切割的速度被压得很慢很慢，薄薄的刀片小心翼翼地沿着林枫指出的那条看似毫无道理的切线向下切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偌大的场地落针可闻，只有刀片摩擦石头的细微声响。
嗤…嗤…
石屑缓慢地落下。突然！
嗡——！
一片难以言喻的光华毫无征兆地、骤然从刚刚切开的微小缝隙中迸射而出！
那并非帝王绿的霸道浓艳，也非玻璃种的清冷锐利。
它是一种温润到极致、仿佛有生命般流淌的柔光！
宛如月光凝结的玉髓，又似冰封千年的龙魂在苏醒！
柔和的荧光纯净如水银泻地，光线流转间，竟看不到丝毫棉絮、杂质、裂纹！
如同最深邃静谧的湖底，蕴藏着宇宙初开时的灵韵！
切割机停止了。那块原本被视为废料、布满枯癣的石头，此刻被薄薄地切下一片，露出了婴儿巴掌大小的一角切面。
荧光流动！
无棉！
无纹！
无絮！
纯净如同冰封万载的天河之水！
“啊——”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划破了死寂。
“龙……龙石种！是龙石种！”
“天呐！传说中的龙石种！！”
“荧光！无棉无纹！真的是它！还这么大一块！”
“枯藓之下藏龙石？！这…这怎么可能？！”
整个会场彻底疯了！无数人瞳孔放大到极致，眼球布满血丝，如同最原始的野兽看到了稀世珍宝！有人激动得浑身发抖，语无伦次；有人瘫软在地，状若癫狂；更有甚者号啕大哭，仿佛见证了神迹！周鹏面如死灰，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筛糠般抖动着。帝王绿的光芒在这莹润柔和、内蕴乾坤的龙石种面前，竟也显得有几分喧嚣和浮躁！
林枫缓缓吐出一口悠长的气息，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他看向手中的至宝，那温润的荧光映亮了他的侧脸，也映亮了他眼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锐气和一丝深沉的疲惫。兵王的直觉告诉他，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莫云山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块荧光流转的龙石种，又深深地看向林枫，眼中那丝复杂难明的沉重不仅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郁。他拊掌轻拍，发出清脆而单调的掌声，在这狂热到近乎失控的环境中显得格格不入。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莫云山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沧桑和穿透力，清晰地送入林枫耳中，仿佛隔绝了周围一切的喧嚣，“赌石如弈天局，小友，你已窥得门径一角。然而……”
他话锋陡转，浑浊的眼珠里第一次流露出林枫从未见过的凝重，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古老的预言：
“龙石出世，枯癣生花……此乃‘天漏’之相啊！小友，真正的风暴，已经不远了。风暴眼中，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