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匣空空!大阵总图不翼而飞!
杜衡,或者说,曾经的嫪十七,捏着那封来自长安“影”的密信,单薄的纸张在他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变形,泛出一种死寂的白色。一股彻骨的寒意,仿佛从九幽之下直窜而上,瞬间从他的脚底冲到了头顶,让他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他刚刚才在先祖的馈赠中,看到了一丝彻底解决这场席卷世界危机的、真正的希望之光。那光芒如此明亮,如此温暖,让他几乎以为胜利已然在望。然而,转眼之间,这希望就变得扑朔迷离,甚至……可能已经落入了最危险的敌人手中。
太后窦猗房?
这个名字,在杜衡的脑海中轰然炸开。那位在文帝时期便以“贤德”与“干练”闻名,权势已然不容小觑,如今在景帝朝,地位更是尊崇无比,连皇帝刘启都要让她三分的皇太后?她为何会对这一份看似荒诞不经、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的古物感兴趣?
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她受到了某些人的蒙蔽?那个持她手令的老宦官又是谁?是太后身边侍奉了几十年的心腹,还是……另有所图之人,安插在她身边的一枚深藏不露的棋子?
最关键的问题是,总图如今在谁手中?目的又是什么?是想将这足以影响世界格局的圣物,当作一件奇货可居的筹码,在未来的某场政治博弈中,换取一个无法想象的价格?还是……一个更让他不寒而栗的念头浮了上来——难道,这宫闱深处,竟然与那北方黑雾中的“归墟”,有所牵连?
无数个疑问,如同无数只盘旋的秃鹫,在杜衡的脑海中疯狂翻腾,啄食着他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长安城里的水,比北疆战场上那些看得见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要深不可测得多。那里的争夺,不仅仅是朝堂之上的权力倾轧,更关乎着整个世界的存亡。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他不能坐以待毙。
他立刻找来纸笔,借着昏暗的油灯光芒,以最快的速度给“影”回信。他的字迹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潦草,但内容却条理清晰,充满了冷静的研判。他请求“影”务必动用所有力量,秘密彻查那个老宦官的身份、背景、家眷以及近三个月来的所有动向。同时,他要求“影”的人,在不暴露自己的前提下,想尽办法留意宫中,尤其是太后所居的长乐宫,是否有任何与祭祀、星象、或者古玉相关的异常活动。
他不敢,也不能在信中直接指控太后。那无异于自取灭亡。他只能用最委婉、最隐晦的措辞提醒:“此物关乎国运社稷,乃先人遗留之镇国之宝,万不可落入宵小之手,致生变故。若有任何蛛丝马迹,望即刻禀报,切勿迟疑。”
送出这封承载着他全部希望与担忧的密信后,杜衡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深深的无力感。
他仿佛成了一只被前后夹击的困兽。前方,是“归墟”那庞大到足以吞噬世界的阴影,是那些正在集结、准备发动总攻的“活着的山峦”;而后方,却是来自帝国心脏的、最深沉的黑暗与猜忌。他这只被赋予了“旧眼”之名的眼睛,不仅要死死盯着北方的黑雾,如今,还必须分出心力,去警惕那些可能从背后射来的、淬了剧毒的暗箭。
这种感觉,比在蛇曲河上面对无数触手时,还要让他感到窒息。
然而,戈壁心节点的成功激活,毕竟为他,也为整个北疆,争取到了一个无比宝贵的缓冲期。
随着这道覆盖范围极广、威力巨大的光罩升起,整个北疆防线的压力骤减。黑雾被这道坚固的屏障死死挡住,无法再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渗透。窦婴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立刻开始重新部署兵力。他从压力减轻的防线上,抽调出数个精锐的营头,去巩固那些薄弱的环节,并派出更多、更精锐的斥候小队,化整为零,渗透到黑雾的边缘,严密监控那“活着的山峦”的一举一动。
每一天,都有新的情报被送回大营。那些斥候带回来的消息,越来越令人不安。那“活着的山峦”似乎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向着南方的防线移动。它每前进一里,大地都会随之震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它的脚步下呻吟。
时间,依旧是最大的敌人。
杜衡不敢有丝毫耽搁。他在戈壁营中,利用先灵馈赠的力量,日夜不停地调息恢复。他的身体,在星辰之力的滋养下,以惊人的速度痊愈着。那凝实了一丝的巫血,也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铺开那张巨大的星图,目光落在了第四个节点的位置上。
雁门郡,“古战场”。
仅仅是这个名字,就仿佛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铁锈、尘土与死亡气息的肃杀之气。那里,曾是汉匈交锋百年,埋葬了无数英魂的地方。那里的地脉,想必充满了不甘、愤怒与杀伐之气。
杜衡知道,那将是一场与蛇曲河和戈壁心都截然不同的考验。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中对长安的忧虑强行压下。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相信“影”的能力,相信景帝的决心。而他自己的任务,就是必须赶在“归墟”的总攻到来之前,将这七颗希望的星辰,一颗一颗,全部点亮!
他站起身,走出营帐。戈壁的夜空,因为光罩的存在,变得清澈而深邃,漫天星斗,仿佛触手可及。
“备马。”他对守卫的士兵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下一站,雁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