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吞没了后半句话。程音紧紧抓住齐临的外套，脑海中闪过父亲笔记中的警告。如果齐临真在带她进入陷阱怎么办？但现在回头已经太晚了，她只能赌一把。
摩托车沿着盘山公路攀升，周围的树木渐渐稀疏。约莫半小时后，一座圆顶建筑出现在视野中——这是大学废弃的天文观测站，几年前被新建的天文台取代后便无人问津。
齐临将车藏在灌木丛中，带着程音走向侧门。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轻松打开了生锈的锁。
你怎么有这里的钥匙？程音警觉地问。
大学时期在这里做过义工。齐临推开门，后来偶尔来观星。没人知道这个地方。
天文台内部比想象中整洁，主厅中央是一台巨大的望远镜，指向圆顶的开口。周围散落着一些天文图表和仪器。齐临熟练地检查了各个房间，确认安全后，点亮了一盏应急灯。
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几小时，天亮后再做打算。他拿出两个睡袋，你先睡，我守第一班。
程音摇摇头：我睡不着。她在望远镜旁的椅子上坐下，取出笔记本和乐谱，我想继续研究这些。
齐临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然后开始检查他的小提琴是否有受潮损伤。程音趁机将抄好的镜像旋律纸条夹入乐谱第七页。她的手微微发抖，希望齐临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动作。
齐临，她故作随意地问，你父亲是怎么去世的？
琴弓在弦上滑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声音。齐临的表情在昏暗灯光下难以辨认：官方说法是心脏病。但我相信是圣所下的手，就在他发现组织内部出现分裂后。
分裂？
齐临小心地放下小提琴，圣所内部对《暗光》的用途有分歧。主流派想用它打开，获取门后的力量；少数派则认为应该销毁所有相关知识和乐谱，永远埋葬这个秘密。
你父亲属于哪一派？
后者。齐临苦笑，所以他必须死。圣所不能容忍任何阻碍他们打开的人。
程音想起父亲的笔记中也提到要创造永远锁上门的声音钥匙。她犹豫了一下，决定冒险问更多：为什么两家要守护这个秘密？如果后真有那么危险，为什么不直接销毁《暗光》？
因为销毁不是真正的解决方案。齐临的声音变得低沉，音乐是一种能量形式，能量不能被消灭，只能转化。《暗光》的知识会以其他形式重生，可能落入更危险的人手中。我们两家的责任是确保它被安全地保存，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像你这样的人出现。齐临直视她的眼睛，能够真正理解并控制它的人。
程音心跳加速：什么意思？
你还没发现吗？齐临向前倾身，你能听到常人听不到的频率，程音。演奏《暗光》时，那些微分音——介于标准音高之间的微妙音程，普通音乐家需要精密仪器才能分辨，而你凭直觉就能把握。
程音想起演奏时那些自动调整的音符，确实，她似乎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微调那些音高：但这说明什么？
说明你与《暗光》有特殊联系。齐临的声音几近耳语，也许这正是程老师选择你的原因。
选择，不是生育。这个词刺痛了程音。她低头翻看笔记本，掩饰自己的情绪波动：这里提到要寻找失落的A-415，你认为这是什么意思？
可能是地点。齐临思考着，某个使用古音高的特殊场所。教堂？古剧院？
程音突然想起什么，快速翻动笔记本：等等，父亲在另一页提到过当音与光交汇...天文台不就是音与光交汇的地方吗？她环顾四周，星体运行会产生特定频率的声波，虽然人耳听不见...
齐临眼睛一亮：而这座天文台建于1936年，当时A-415的音高标准仍在某些领域使用！他跳起来，我们需要检查这里的建筑图纸，看有没有隐藏空间。
两人分头搜寻。程音检查主控台下的抽屉，发现了一叠发黄的平面图。她展开最古老的一张，在望远镜基座下方发现了一个标记为储藏室的小空间，但现在的天文台布局中并没有这个房间。
齐临，看这个！她指着图纸。
齐临凑过来，脸颊几乎贴上她的。程音能闻到他身上松木和金属混合的气息，莫名地令人安心。
基座下方...齐临的手指划过图纸，入口可能在设备间。
设备间堆满了陈旧仪器，两人费力地移开几个木箱后，发现地面有一块方形痕迹。齐临用随身小刀撬开边缘，露出一段向下的铁梯。
我先下去。他说着，打开手机照明。
程音紧随其后。梯子通向一个圆形小室，墙壁上贴满了古怪的符号和音阶图表。正中央是一个石台，上面刻着精细的音叉图案。
这是...程音惊讶地环顾四周，某种声学研究室？
不止。齐临检查着墙壁上的符号，这些是古代音律数学符号，与毕达哥拉斯学派使用的类似。他指向石台，看，这里有个凹槽。
程音走近观察，石台中央确实有一个钥匙形状的凹陷。她心跳加速，从口袋中取出那把铜钥匙：试试这个？
钥匙完美地嵌入凹槽。程音轻轻转动，伴随着机械运作的声响，石台侧面滑开一个小抽屉，里面是一卷羊皮纸和一个小金属音叉。
羊皮纸上画着一幅复杂的地图，中心标记着一个星形符号，旁边写着A-415。地图边缘是一段乐谱，程音立刻认出这是《暗光》的一部分——但与她手中的版本有微妙差异。
门的位置。齐临低声说，手指轻触星形符号，看地形，应该在北方山区。
程音拿起音叉，轻轻敲击石台。音叉发出纯净的声音，振动持续异常之久。当她把音叉靠近耳朵时，惊讶地发现听到的不是单一音高，而是一段微妙的旋律，与《暗光》中的某个段落惊人地相似。
这太不可思议了...她喃喃道。
音叉是调谐器。齐临解释，古代用于校准特殊音高的工具。这一定是程老师藏在这里的线索。
程音将音叉和地图小心收好：我们需要去这个地方。但首先...她犹豫了一下，首先得确保《暗光》能完整演奏。圣所的人显然已经紧追不舍了。
回到主厅，天边已泛起鱼肚白。程音提议继续研究乐谱，齐临同意并建议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趁他去背包取食物的空档，程音迅速将夹着镜像旋律的乐谱第七页放在显眼位置。
这部分变调我一直把握不好。她故作随意地说，你能示范一下吗？
齐临放下食物，拿起小提琴：哪一段？
这里，第七页第三行。
齐临架好琴，看了一眼乐谱，然后流畅地演奏起来。程音屏住呼吸，等待验证父亲的说法——如果是真正的齐家传人，小提琴会在不接触琴弓的情况下共鸣。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琴声优美准确，但毫无异常。程音的心沉了下去。父亲的警告是真的？齐临是冒牌货？
就在这时，齐临突然停下，皱眉看着乐谱：等等，这个转调标记...他凑近细看，程音，这是镜像写法。谁改的乐谱？
程音心跳几乎停止：什么？
看，这些音符被反转了。齐临指着纸条，这不是原版《暗光》的记谱方式。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琴弦，除非...
他突然将乐谱倒置，重新架好琴，开始演奏镜像版本的旋律。这一次，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琴弓尚未接触琴弦，小提琴却自行发出微弱的共鸣声，随着齐临的演奏，共鸣越来越强，最终琴弦在无人拨动的情况下自行振动，发出纯净的和声。
程音目瞪口呆。这验证了父亲的说法，却又与警告矛盾——齐临确实是齐家传人！
演奏结束，余音在圆顶室内久久回荡。齐临放下琴，表情复杂：这是齐家的验证方法。程老师告诉你的？
程音脸颊发热，既因被识破而尴尬，又因误解齐临而愧疚：父亲笔记中提到过...他警告我要...验证你的身份。
出乎意料，齐临笑了：聪明的做法。那么我通过测试了吗？
看起来是的。程音小声承认，对不起，我...
不必道歉。齐临打断她，在这件事上，信任必须经过验证。现在...他表情严肃起来，我们该讨论下一步了。圣所显然已经全面出动，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的位置，并在他们之前完成《暗光》。
程音点点头，从背包取出地图和音叉：你能辨认出具体位置吗？
齐临研究地图：根据地形标志，应该在黑峰山脉一带。那里有个废弃的矿业小镇，上世纪三十年代因地震被遗弃。
我们怎么去？
摩托车可以到山脚，然后需要徒步。齐临收起地图，但首先，我们需要完整排练《暗光》。如果门真的在那里，我们必须做好一切准备。
程音同意这个计划。两人简单吃了些干粮，然后开始整理乐谱和笔记。随着晨光完全照亮天文台，他们并排坐在望远镜旁，研究《暗光》的结构。
看这里，程音指着一段复杂变奏，这部分需要两件乐器严格同步，误差不能超过十分之一秒。
齐临凑近查看，肩膀轻触她的：我们可以设计一个视觉信号系统。另外，你需要特别注意这个微分音部分，它...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程音抬头，发现齐临正盯着她的右手。她下意识地蜷起手指，遮住那些伤疤。
你的手伤，齐临轻声问，是怎么发生的？
程音从未详细谈过那场车祸。现在，在这个充满晨光的圆顶下，面对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她突然有了倾诉的冲动。
一年前，巴黎。她低声说，一场慈善演出后，我的车被一辆卡车撞击。医生说我能活下来已经是奇迹。她苦笑，最讽刺的是，肇事司机始终没找到。现在我想...也许根本不是意外。
齐临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程音，圣所有一种清除方法叫做音乐事故——利用特定频率的声波干扰驾驶员的神经系统，导致事故。你记得车祸前听到什么异常声音吗？
程音闭上眼睛回忆：事实上...有。撞击前几秒，车内音响突然发出一种高频噪音，像是...她突然睁大眼睛，像是《暗光》中那个不和谐和弦！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明白了什么。
他们一年前就盯上你了。齐临声音紧绷，不是因为程老师，而是因为你本身。
程音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为什么？我那时甚至不知道《暗光》的存在。
也许正因为如此。齐临沉思道，圣所可能发现你具备某种他们需要的特质，想在你接触《暗光》前控制你。而程老师抢先一步将你保护起来。
这个解释合理，却让程音更加困惑。她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被？父亲——或者说程远——在笔记中提到的又是什么意思？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她最终说，尤其是关于我的...真实背景。
齐临点头：到了黑峰山，也许能找到答案。那里曾是两家共同守护的秘密集会地。
他们收拾好必需品，准备离开天文台。程音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给予他们短暂庇护的圆形空间，心中充满不安的预感。一旦踏上寻找的旅程，就没有回头路了。
摩托车再次飞驰在山路上，这次是向着北方。程音搂着齐临的腰，脸颊贴在他的背上。风声在耳边呼啸，但她心中回荡着另一个声音——《暗光》中那段诡异的旋律，仿佛在召唤她走向命运的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