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腻的灯泡在头顶摇晃，在桌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圈。两碗牛肉面冒着热气，葱花浮在汤面上，随着李鑫放筷子的动作微微荡漾。
小文还在埋头吃面，筷子扒拉得飞快，额前的碎发几乎要垂进汤里。他吃面的样子很专注，像是要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碗热腾腾的食物上。
现在精神力恢复到什么级别了？
李鑫突然开口。
小文的筷子顿了一下，几滴汤汁溅到桌面上。他慢慢抬起头，脸颊因为热气和窘迫而泛红。这小子哪里都好，勤快、老实，就是太腼腆，一说话就脸红到耳根。
差、差一点到丙级。
他声音很小，手指无意识地搓着筷子。
李鑫望着小文消瘦的脸庞，想起曾经在机甲联赛视频里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机士——游隼机甲在他的操控下如同银色闪电，每一个变向都凌厉精准，那是至少甲级精神力才能做到的微操。
委屈你了。
李鑫叹了口气，
心理落差很大吧？
小文低头搅着面条，汤面上浮着的油花被搅成细小的漩涡。
刚开始...很难受。
他声音闷闷的，
现在想开了，慢慢来。
面馆老板拎着壶过来添茶，金属茶壶一声放在桌上，又晃着膀子走开了。
没想过转转行？
李鑫问。
小文摇摇头，终于放下筷子：
我只会开机甲。
他顿了顿，
别的...好像都不太行。
街对面传来机车的轰鸣声，一辆改装过的悬浮摩托呼啸而过，车尾灯在雨后的路面上拖出长长的红色光痕。
你家里人都在哪？
李鑫换了个话题。
农业区，很远。
小文的目光追随着那辆远去的机车，
父母种地，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
他的手指在桌沿上轻轻敲了两下，
我算是...混出点名堂的。
说这话时，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虽然转瞬即逝。
机甲格斗挣钱多，所以...
小文的声音轻了下来，
我把妹妹接来城里。
李鑫忽然想起小武那丫头整天在工坊里上蹿下跳的样子，还有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
再来一碗？
他指了指小文见底的面碗。
小文摇摇头，脸红得更厉害了：
已经...两碗了。
面馆的挂钟敲了九下，窗外夜色渐深。街灯一盏盏亮起，在潮湿的路面上投下模糊的光晕。两个人对坐着，面前是空荡荡的面碗和渐渐冷却的面汤，谁都没有先起身的意思。
工坊歇业了，刑天被运走了，其他人都不知去向。但至少此刻，在这家不起眼的小面馆里，还有两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和一个腼腆少年泛红的耳尖。
油腻的灯泡在两人头顶摇晃，将影子投在斑驳的墙面上。李鑫刚端起茶杯，店门又被推开。
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低头走进来，在两人身后的邻桌坐下。他点单的声音很低，几乎淹没在厨房排气扇的嗡鸣中。李鑫用余光扫了一眼——普通长相，一脸胡茬。
李哥...
小文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他双手紧握在一起，指节发白，脸颊涨得通红，
你...你是不是那个黑影机士
李鑫的茶杯悬在半空，茶水表面荡起细微的波纹。他缓缓放下杯子，陶瓷与木桌碰撞发出轻微的声。
为什么这么问？
他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是小武告诉我的。
小文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上，
她说...说你就是黑影机士。
厨房里传来铁锅翻炒的声响，油星爆裂的噼啪声在狭小的面馆里回荡。李鑫感觉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陈教授几小时前的警告言犹在耳，而现在，这个要命的秘密似乎已经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传得人尽皆知。
邻桌的男人嗦了一口面，筷子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不是。
李鑫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跟小武开玩笑的，她当真了。
小文抬起头，眼中的光芒肉眼可见地黯淡下去。他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轻轻了一声。那副失落的样子，像极了被没收玩具的孩子。
李鑫转移话题：
回来后试过游隼吗？
小文的手指无意识地摸向颈后，那里有一块硬币大小的疤痕，是神经链接接口烧毁后留下的。他的指尖在凹凸不平的皮肤上轻轻摩挲，摇了摇头。
精神力...连基本链接都建立不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医生说，强行尝试可能会造成二次损伤。
厨房的排气扇突然停了，面馆陷入短暂的寂静。李鑫注意到小文说这话时，左手一直在微微颤抖。
你喜欢游隼吗？
李鑫换了个问法。
小文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苍白的脸颊泛起血色：
当然！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引得邻桌的男人抬头看了一眼，
游隼是我的战友...我们是一体的。
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流畅的轨迹，仿佛在回忆操控机甲时的感觉：
我昏迷的时候，是游隼的精神力框架一直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神经链接。
小文的眼眶微微发红，
如果没有它...我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李鑫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小文在视频里战斗的场景——当时他的眼神，和现在一模一样。
邻桌的男人放下筷子，碗里的面还剩大半。李鑫的视线在那人身上停留了一秒，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总有一天...
小文的声音将李鑫的注意力拉回来，
我会重新驾驶游隼。
他说这话时，手指紧紧攥住茶杯，指节发白，眼神却异常坚定。
李鑫望着少年倔强的侧脸，突然理解了为什么林悦会收留这对兄妹。他伸手拍了拍小文的肩膀，感受到单薄布料下消瘦的骨骼。
最近一段时间，极光就交给你了，把店照顾好，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李鑫说，声音比他想象的要坚定。
还有，没事的时候别总闷在模拟仓里训练，去维修车间里看看游隼吧！它已经等你很久了。
小文听到李鑫的话，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放下筷子，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这是机甲驾驶员等待启动时常见的小动作。
我...我想现在就回去看看游隼。
小文的声音有些发颤，脸颊因为激动而泛红。
李鑫嘴角微微上扬，摆了摆手：
去吧。
小文几乎是跳起来的，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口，连外套都忘了拿。
待小文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李鑫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他起身，径直走向那个一直默默吃面的男人，在他对面坐下。
怎么现在才来？
李鑫的声音压得很低。
不晚，
假面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现在刚好。
艾小文站在工坊维修车间的中央，游隼银蓝色的装甲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
他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贴在冰冷的装甲上。生物识别系统发出柔和的声，胸甲缓缓展开，露出驾驶舱。
小文愣住了。
原本连接后颈神经接口的装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复古的半盔式神经连接器，悬浮在座椅上方。操控台完全变了样：一双机械感应手套悬浮在复杂的中央控制台上，周围环绕着六组全息投影屏，数据流如星河般流淌。
这是什么......
小文的声音哽在喉咙里。他颤抖着触碰那个半盔，内衬还带着林悦常用的那种清洁剂的味道。
外面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然后完全消失。小文慢慢滑进驾驶座，机械手套自动校准着他的掌纹。当半盔轻轻合拢时，他听见游隼核心传来一声久违的嗡鸣——像是老友重逢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