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场岔路的空气终于卸下了紧绷的弦。远处红毛怪的嘶吼声像被矿道吞噬般渐渐淡去,只剩下岩壁缝隙里渗出的水滴,“嗒嗒”地砸在积水的石洼中,溅起细小的涟漪,在昏暗里激起微弱的水光。
火把的火焰烧到了末端,跳动得越发微弱,勉强照亮岩台周围几尺的范围,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贴在潮湿的岩壁上,像一对相依的剪影。
东方青玄刚扶着夜凝霜在岩台坐下,鸿儿的声音就像一缕清风,突然在他意识里响起,带着难得的松弛:“塔主小子,扫过这岔路的灵觉了,暂时安全。领主和黑衣人都去东边的矿道了,至少两三个时辰之内是安全的,你抓紧时间处理伤口吧和恢复吧。”
这短暂的安全本该让人松口气,可东方青玄低头的瞬间,心却猛地揪紧,夜凝霜的脸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原本靠在他肩头的脑袋轻轻晃动,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会熄灭。他伸手扶住她的后脑,指尖触到的皮肤凉得像冰,再往下探,她被领主抓伤的肩膀伤口,此刻竟渗出了黑色的脓血,周围的皮肤肿得发亮,连带着脖颈都泛起淡淡的青灰,嘴唇更是没了血色,泛着一丝危险的紫绀。
“凝霜!夜凝霜!”东方青玄急得声音发颤,指尖慌忙探向她的手腕。脉搏又弱又乱,像断了线的珠子,跳得毫无章法,每一次跳动都轻得几乎摸不到。他瞬间明白,是之前领主爪上的毒素扩散了,再加上动用“冰心焚玄”禁术的反噬,两种重创叠加,彻底压垮了她本就虚弱的身体。
他想都没想,体内仅剩的那点鸿蒙紫气立刻涌向手掌。淡紫色的气流像一层柔软的薄纱,轻轻覆在夜凝霜的肩膀伤口上。紫气刚触碰到黑色脓血,就传来“滋滋”的细微声响,像是热油浇在寒冰上,黑色的毒素被紫气裹成细小的团,暂时不再往深处渗。可他能清晰感觉到,这点紫气就像杯水车薪,只能勉强吊着她的气息,根本挡不住毒素的侵蚀。
“鸿儿,她还撑得住吗?”东方青玄在心里急声追问,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夜凝霜的手,她的手指蜷曲着,凉得让他心头发紧,“我现在的紫气太少,根本不够帮她逼毒。”
“中毒加禁术反噬,最多撑两个时辰。”鸿儿的声音也沉了下来,没了平时的嬉闹,“你自己的伤也没好,后背和手臂还在渗血,仅剩的紫气连护着自己都费劲,赶紧进鸿钧塔!不然你们两个人都得困在这。”
东方青玄看着怀里毫无知觉的夜凝霜,银白的发丝黏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连眉头都还皱着,像在承受看不见的痛苦。他又扫了眼岔路深处的黑暗,那里还藏着未知的危险,可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救夜凝霜。
他小心翼翼地将夜凝霜放平在岩台上,动作轻得像对待易碎的瓷器。先把自己的外袍脱下来,轻轻裹在她身上,领口处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能稍微挡住矿道里的寒气。又找来几块平整的碎石,垫在她的腰侧和腿下,避免她因为姿势僵硬加重疼痛。做完这一切,他蹲在岩台边,指尖轻轻拂过她的额发,声音轻得像耳语:“凝霜,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带你出去。”
没有回应,只有夜凝霜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东方青玄咬了咬牙,心神一动,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踏入了鸿钧塔。 塔内的紫气依旧像浩瀚的云海,在头顶缓缓翻滚,带着熟悉的温润气息,驱散了矿场的阴冷。
鸿儿早已从紫气王座上飘下来,见他进来,立马伸手一挥,一道半透明的紫色光膜将他裹住:“塔内四时辰等于塔外两时辰,本来够你慢慢恢复,但现在情况紧急,得用‘紫气淬脉’的法子,让塔内的鸿蒙紫气直接灌进你的经脉,炼化速度能快三倍。”
她顿了顿,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但这法子疼得很,比你之前炼筋时的撕裂感还强,紫气会强行撑开受损的经脉,再重新淬炼加固,你要是撑不住昏过去,不仅白费功夫,还可能伤了根基,你能挺住吗?”
“能。”东方青玄没有半分犹豫,径直走到紫色云台边盘膝坐下,双手结印的动作都带着急切,“只要能快点救霜儿,再疼我都能忍。” 鸿儿看着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有因为之前失血而苍白的唇,终究没再多说,只是小手快速结出复杂的印诀:“那你守住灵台清明,别被疼冲昏头。开始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头顶的紫色云团突然像被搅动的漩涡,转速陡然加快,一道比平时粗三倍的紫色气流从漩涡中心垂落,像一条灵动的紫绸,直挺挺地灌进东方青玄的头顶百会穴!
“呃啊——!” 紫气刚进入经脉的瞬间,东方青玄就忍不住闷哼出声,额头上的青筋瞬间暴起,像虬龙般在皮肤下扭曲。这紫气比平时霸道数倍,像是无数根烧红的细针,顺着经脉疯狂游走,所过之处,原本受损的经脉被强行撕裂、撑开,每一寸皮肉都在尖叫着疼痛。
冷汗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他的脸颊、脖颈往下淌,很快就浸透了他的衣衫,贴在皮肤上凉得刺骨,可体内的灼痛却越来越烈,几乎要将他的意识烧穿。 他死死咬着牙关,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痕,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脑海里却全是夜凝霜的模样,她靠在自己肩头时的虚弱、昏迷前苍白的脸、还有平时那双冰蓝色眼眸里藏着的担忧。
“不能昏……凝霜还在等我……”他在心里一遍遍默念,双手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血痕,借着疼痛勉强稳住涣散的意识。 鸿儿飘在他身边,看着他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颤抖,却始终没停下运转紫气,只是偶尔轻声提醒:“守住丹田!让紫气往万象星璇走,别让它在经脉里乱撞!”
她知道,此刻的心疼毫无用处,只有让东方青玄尽快恢复,才能保住夜凝霜的命。 塔内的时间在痛苦中缓慢流淌。紫色云团的漩涡渐渐缩小,东方青玄身上的气息却在一点点变强。他后背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紫气的滋养下慢慢结痂,新生的皮肉泛着淡淡的粉色。手臂上被弩箭划伤的地方,黑色毒素早已被紫气逼散,只剩下一道浅浅的疤痕。
丹田内的万象星璇旋转得越来越快,紫色的鸿蒙紫气在星璇中越积越厚,原本战兵境圆满的壁垒,此刻竟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像是再推一把就能突破到战兵境大圆满。
当最后一缕紫气被万象星璇彻底炼化,东方青玄猛地睁开双眼,眸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紫色精芒,体内的玄气不仅恢复到了巅峰,甚至比之前更凝练,经脉被紫气淬炼成了淡紫色,韧性比之前强了数倍,举手投足间都带着沉稳的力量感。
“成了。”鸿儿松了口气,飘到他面前,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出去吧,塔外快两个时辰了,赶紧去救你的小情人吧!”
东方青玄点了点头,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留,心神一动就出了鸿钧塔。 刚回到岔路,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到岩台边。火把已经烧尽,只剩下一点火星,好在矿道深处透来微弱的光,能看清夜凝霜的模样。就在他伸手想探她的呼吸时,夜凝霜的眼睫毛突然轻轻颤动了一下,紧接着,她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像小猫般细弱,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还有些涣散,像蒙着一层雾,好一会儿才聚焦在东方青玄脸上。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也没什么血色,却还是扯出一丝极淡的笑,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哼:“青玄……你……你没事吧?后背的伤……还疼吗?”
“我没事,一点都不疼。”东方青玄连忙蹲下身,伸手想摸她的额头,却被夜凝霜轻轻抓住了手腕。她的力气很小,指尖冰凉,却抓得很稳。 “别……别再用玄气帮我了。”她摇了摇头,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你的玄气……留着突围用,我还能撑……撑一会儿。等出去了,找医师……找医师就好。”
她太清楚自己的情况,毒素已经侵入经脉,逼毒需要大量玄气,她怕东方青玄把玄气耗光,万一遇到领主或黑衣人,连自保的力气都没有。东方青玄看着她明明连说话都费劲,却还在担心自己的模样,心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疼。
他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将自己的手掌覆在她的额头,掌心的鸿蒙紫气缓缓渗进去,带着温和的暖意,像春日的阳光,驱散她额头的凉意:“傻姑娘,我的功法和别人不一样,玄气恢复的快,刚才你昏迷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恢复了,现在足够帮你逼毒,也够我们突围出去。”
夜凝霜看着他眼底的认真,感受着额头传来的暖意一点点蔓延到全身,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只能轻轻点了点头,眼眶却悄悄红了,一滴眼泪没忍住,顺着眼角滑下来,滴在东方青玄的手背上,带着微凉的温度。
东方青玄没有提那滴眼泪,只是小心翼翼地解开裹在她肩膀上的布块。伤口处的黑色脓血已经凝固,粘在布块上,一扯就带出轻微的痛感,夜凝霜的身体下意识地颤了一下。他连忙放缓动作,从怀里掏出之前储存的泉水,又找了块干净的布条,蘸湿后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脓血。动作轻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每擦一下都会停顿片刻,观察夜凝霜的反应,生怕碰疼她。
夜凝霜疼得指尖发白,却没有躲开,只是伸手紧紧抓住东方青玄的衣角,布料被她攥得发皱。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火把的余光照在他脸上,能看到他额角还没干的汗痕,还有因为认真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原来这个契约的“赘婿”,早已把她放在了心上,愿意为她冒险,为她承受痛苦。
等擦干净伤口周围的腐肉和毒血,东方青玄深吸一口气,体内的鸿蒙紫气缓缓运转。这一次,他没有急着催动,而是让紫气先在掌心凝聚成一团柔和的光,再轻轻覆在夜凝霜的伤口上。淡紫色的紫气刚触碰到伤口,就传来“滋滋”的声响,黑色的毒素像遇到天敌般,被紫气一点点裹成细小的黑团,从伤口中被逼出来,落在地上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同时,他还分出一丝纤细的紫气,顺着夜凝霜的经脉慢慢游走,像温柔的溪流,一点点修复被禁术反噬受损的经脉。
夜凝霜能清晰感觉到,一股暖意从肩膀蔓延开来,之前撕裂般的疼痛渐渐退去,连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她看着东方青玄的侧脸,看着他偶尔因为运功而抿紧的唇,突然轻声开口,声音比之前有力了些:“青玄……等出去了……我请你吃渊京西街的‘醉仙楼’,那里的桂花糕……很好吃。”
东方青玄闻言,抬头对她笑了笑,眼底的担忧淡了大半,连带着语气都轻松了些:“好啊,不过得你请客,我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的赘婿,连块铜板都没有。” 夜凝霜被他逗得轻轻笑了起来,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像冰雪里开出的小花。她的笑声很轻,却在寂静的岔路里格外清晰,连岩壁上的水滴声都像是柔和了几分。
岩台边,淡紫色的紫气和夜凝霜体内微弱的冰蓝色玄气轻轻缠绕,像两道相依的光。虽然矿场的危险还没完全过去,可此刻两人相视而笑的模样,却让这昏暗的矿道里,第一次有了家的暖意,原来绝境里最珍贵的,从来不是安全的退路,而是身边愿意与你并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