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元的手死死抓住葬雪的剑身,手背青筋暴起,却没能撼动葬雪一分一毫。
心脏处的神力顽强地抵御着另一位神明力量的入侵,渐渐地消耗殆尽。
雪白的衣尾轻轻扫过牛角神明的尸体,江寒笙满身鲜血,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只有那双淡蓝色的眼眸昭示着神性。
“咳咳咳……”
苍元咳出鲜血,恍惚间似乎看到了小时候的祂,纯白得像一张纸,祂们教什么,祂便学什么。
天渊条例,祂倒背如流,也遵循得很好。
第一次抹杀那群人类蝼蚁,祂亲手将那根黑线植入少年的身体,少年只是睁着那双清澈的眼睛,看着祂,不明所以。
小时候的祂,很好骗,善恶、是非,都由祂们亲自灌输。
最后,却开始叛逆,祂不应该!不应该违背祂们的意愿!如果祂好好听祂们的话!祂怎么会杀了那个少年!
要怪就怪江寒笙自己!
苍元面目狰狞,死死咬住舌尖,看着青年一步步靠近祂。
“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斩尽架在了祂的脖颈上,“死了一次,早该回来了。”
脖颈处传来疼意,苍元能感受到剑刃划破皮肤的凉意,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祂们的殿下,真的变了。
“殿下,你长大了。”
苍元像是感慨,眸中闪过狠意。
“只是可惜……”
祂的手抓住斩尽的剑刃,任由鲜血滑落。
“我们能杀你一次!也能杀你第二次!”
祂狠狠向前撞去,任由葬雪穿透心脏,手中的洁白的光晕神圣,凶猛地想要按向江寒笙的心脏。
可……祂忘了。
江寒笙从始至终不是一个人。
藏锋强势刺进祂的手心,光晕散开。
同时,斩尽刺进了祂的眉心。
“自杀式的死亡,是想让它帮助你逃跑吗?”
苍元瞳孔骤缩,此时,祂看到了江寒笙的眼中的世界。
星河运转,万物生息,人类繁华。
这些在祂们眼中被视为玩具的一切,却在祂的眼中,呈现不一样的活力。
识海中的‘道’一点点破碎,没有凄厉的惨叫,没有疯狂的挣扎,黑线一点点将祂吞噬。
葬雪自动飞回,抖着剑身将藏锋带回。
黑线一点点淹没祂,只露出那双怨毒的眼。
“你我同为‘本源’,凭什么一切就都该我承担!弱肉强食,江寒笙,你也不过是下一个替死鬼罢了!”
‘道’眼睁睁看着那些因果疯狂地撕扯它,却无法挣脱丝毫。
江寒笙面无表情,葬雪被祂握在手中,微微转身,看向跪地的神明,抬手。
黑线顺着祂的指引,找到自己的目标。
“凭什么?”
‘道’看着祂的背影,某种程度上,这个青年应该是它的弟弟。
江寒笙轻轻反问,却不容置喙。
“苍生有道,规则、生命、悲喜,他们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黑线顺着那些神明的手腕融入祂们的身体。
祂们惊恐地看向台上的神明,用来杀死祂的因果最后回到了祂们的身上。
“从你将他们禁锢在命运的直线上时,早该想到,当这根线断裂,一切都会反扑到你身上。”
“杀死你的,是你自己。”
‘道’讥笑地看着青年的背影,黑线已经攀爬到面部。
它能感受到,来自他们的怨恨、不甘,它能感觉到悲泣、哭嚎。
真烦!
这群蝼蚁,还是那么烦躁!
“呵,江寒笙,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身为‘本源’,本就可以随意掌控他人命运,他们弱小,没能力反抗,这该怪我吗?!”
尽管脑海里的声音不断冲击着它,尽管它知道自己已经处于消散的边缘,可它就是想让江寒笙变得和它一样。
它这样做没错!
青年没再回应它,黑线一点点将它吞没。
直到最后,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消散。
神殿一片狼藉,承受因果的神明、恭敬垂首的其他神,一切,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黑线将祂们绞杀,祂们死在自己的因果里。
剩下的神明低头,恨不得将自己藏在地缝里。
孩子长大了,好像有点吓人了。
许琛皓悠悠叹了口气,主动站了出来。
“殿下才刚回归,对天渊之地并不熟悉,许郁安,你带着殿下休息吧。”
很显然,祂主动揽过了收拾烂摊子这份活。
许郁安将残月抱在怀里,金色的流光在剑身雀跃,很是喜欢主人的怀抱。
祂摆了摆手,身形消失在神殿中,只留下回音:“不要,让楼折阙去。”
许琛皓气得抖了抖胡子,许郁安自从从小世界回来之后,那叫一个莽。
仗着那些世界意识的保护,看不顺眼就打谁。
如果不是祂心性纯良,许琛皓就要大义灭亲了。
场面一时静默。
许琛皓也不知现在如何是好。
祂总觉得殿下和楼折阙的气氛怪怪的。
青年的眸子犹如点墨,江寒笙一时之间有些踌躇。
隔着神殿内的神明尸体,两双眸子遥遥看向对方。
江寒笙是先移开的那个。
眼前仿若还是那倾盆大雨的夜,跪在雨地的青年,死寂的黑眸,深深烙印在脑海。
祂该怎么面对祂?
好像不需要思考,却让祂踏不出一步。
楼折阙有些好笑,殿下永远都是这样。
祂不会走出第一步,却会一直默默地为第一步做准备。
“殿下,我能陪你吗?”
漆黑的眸子泛着笑意,向祂伸出了手。
在走向爱人的道路上,你永远不需要过多的思考。
我们熟悉彼此,所以会自然而然地为对方铺好一切道路。
两只手交握着,江寒笙的伤口虽然已经恢复,脸上却还残留着血迹。
“走吧。”
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将所有的波涛汹涌都藏进内心的深处。
倒地的神柱,破碎的碎片,满地的鲜血。
这不是一条美好的路,甚至是血腥、残暴。
只是,相互靠近的两个人,走了一条只有彼此的路。
黑线吞噬神明的尸体,落了满地。
天渊之地迎来了一抹暖阳,橙红地挂在天边,黑线似乎抬起了头,在灿金的希望里,消融于斑驳。
远处,两位神明的衣袖交错着,只能听到极轻的交谈声。
“殿下,我无处可去了。”
远远的,听到了祂声音中的期切。
“今晚,我能上床吗?”
祂的声音带着委屈,许琛皓恨不得把自己的耳朵摘了,或者去揍楼折阙一顿。
不要脸!就知道利用殿下的怜悯心。
“不行。”
青年淡淡的嗓音藏着慌乱。
两人的身影远去。
留下一地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