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拖着沉重步伐的女子,步履蹒跚。
他们看到了她们空洞的眼,黑漆漆的洞,透着绝望之后的新生,带着坚毅与决绝。
她们穿着不同的衣服,破烂的布条遮不住满身伤痕。
一步又一步,牵动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过去的一切,脚底的疼痛,喉咙处的血腥味,鼻腔呼吸的热辣,都挡不住这一声声的状告!
皮肉外翻的脸,不见花容月貌,却是从未有过的硬朗。
她们挺直了背,这次,为自己而战!
青王忽然开始发狂,可两把剑钉住了肩膀。
越是挣扎,伤口拉扯越大,可他不见丝毫痛色,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脚不自然地胡乱踹着,嘴里发出嘶吼:“滚开!滚开!”
可没有人理他。
她们面容模糊,甚至有些恐怖,但却胜过天上星辰,人间灯火。
一个满身鲜血的人被拖了进来,是莲铃,或者说大启帝!
“豫王、青王,囚禁女子,羞辱折磨,我告,身为人君无德无仁,助纣为虐;我告,身为人君利诱不成,便烧杀抢掠,屠灭满门,颠倒是非;我告,因己之私,残害忠良,灭容家满门,罔顾君臣之义,不配为人君!”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容雪的声音带着喘息,却仍然砸在了众人的心上。
不少大臣更加低垂了脑袋,手心已经隐隐出汗。
她们弯下了腰,额头磕在地上,不拜君主,拜自己!
烟火忽然在空中绽放,巨大的声响宣告着另一头的消息,时机已至。
千玉拔出了插在青王身上的剑,滴着血的剑尖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青王愣愣地看着他,红丝在眼底蔓延。
“你看,不用我,你也活不了。”
手腕用力,血线出现在脖颈之上,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龙椅。
也在同一时间,重影楼的刀同时砍动,某些大臣就这样死在了刀下。
镇国公看到了一切,却选择沉默不语。
夜风泛着凉,卷着血腥味,一时之间不知是谁的血。
“呼呼呼——”
艰难的喘息声,粘血的衣领依然能嗅到那股味道,很难闻。
重影靠在殿门边,他的任务完成了,可那人没能和他一起回来……
一手遮挡了眼睛,只露出一条缝隙,他仰着头,将快要溢出眼底的泪水死死压在眼眶。
夜幕是黑的,没有一丝光亮。
他忽然就不想进去了,忽然就不想担起这份责任了。
可是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他不能退,不能让皇兄的一切白费……
身上萦绕不散的血腥味,这个不大的少年,坚强地扛起了自己的责任,所有人的期待。
一刻钟前。
大启帝的剑刃划过空气,似乎要将空间割裂。
他虽双目失明,可这身功夫也不是花拳绣腿。
毒针不断飞射而出,重影险之又险的避过。
他一个人不仅要保护自己,还要护住这里的所有人,渐渐落入下风。
黑暗侵袭的一角,一个小太监惊恐地看着两方的黑影,陛下派他来观望情况,现下看来,皇宫早就变天了!
他正要偷偷溜走,通风报信,可身后一阵凉意让他汗毛倒立,脖颈一痛,便无了生息。
江寒笙收了剑,皱眉看向倒在地上的人。
夜宴的信号已经放出,那边应该提早开始了。
这说明‘大启帝’从一开始就知道一切。
那‘大启帝’还让人出来探查情况是为了什么?
深思之际,一支箭矢划破黑暗,森然感让江寒笙瞬间反应。
侧身躲避。
另一头的两人也发现了这里的状况,两方人马碰面,自是杀气凛然。
“这里交给我。”
江寒笙反手挥出一剑,手腕翻转,衣袂翻飞,血液喷薄而出!
重影收回了目光,专心对战眼前的人。
皇甫涛默默将自己隐入黑暗中,呼吸放轻。
再一次的短剑相交,兵器的摩擦声异常刺耳。
重影手臂隐隐暴起青筋,对面的大启帝也没好到哪去。
他没想到,一个小孩竟然可以和他僵持这么久,而援兵也被江寒笙拦住。
事情的发展超出预料,他必须尽快解决对方或者抓住他。
一根银针被捏在掌心,细小的在黑夜中压根看不见,可还没来得及弹射出去,就被一道风挡住。
有人握住了大启帝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枚针捏在掌心。
“父皇,我太了解你了。”
这种局面,他一定会选择阴招,皇甫涛也只是阴差阳错地撞上了。
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的额头充满冷汗,他本可以提醒重影的,可这样也会打草惊蛇,他要一击毙命。
而且,重影很累了。
大启帝顷刻反应过来,刀尖调转,直直捅进皇甫涛的肚子里,鲜血瞬间浸染手掌,可也是这时,他这个一直不看好的儿子却笑了:“父皇,你该死了。”
随之而来的是背后的疼痛,皇甫涛握住了刀柄,也碰到了大启帝的手,麻醉感瞬间侵袭神智。
两人一同倒下。
重影不懂,这人明明这么弱,为什么还要冲上去,江寒笙也来了,他们可以轻松赢的。
皇甫涛想得很简单,大启帝肯定留有后手,他的父皇有多狠毒,没人比他更清楚。
若江寒笙赢了,面对这种劣势局面,他说不定会同归于尽。
但如果在江寒笙解决杀手之前,给他致命一击,这时的他也是最松懈的。
皇甫涛猜得没错,大启帝确实还留有后手。
七日殁。
只不过,他小看了他们,高看了自己。
七日殁仅此一瓶,打开一瞬开始衰弱,只有在衰弱之前进入人体才能起到控制的作用。
这一瓶,本来是留给夜宴的,可现在也没法再派上用场。
重影说不出自己的感觉,只觉得脚步有些沉重,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可黑暗蒙蔽了双眼,他看不清了……
好像过了几个世纪,从未有过的漫长,将心中的情绪无限放大。
他想骂他的,他们又不是同一个母妃,只是同样流着那人的血,别的人对于他来说,也是陌生人。
他为什么这么拼?为什么不好好待着?
可没有一句出口,只是步履快了些,拖着沉重的身体,呼吸的血气。
他毕竟还小,拼内力,也顶多勉勉强强的势均力敌。
“皇兄……”
低低的,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叫他。
江寒笙明显察觉到了那边的变动,挥剑的速度快了些。
“皇兄……”
又一声。
“嗯……”
皇甫涛应了,心口阵阵发疼,却有些无奈地笑了。
这小孩,终于愿意叫了。
毒素加快侵蚀身体,他好像不能呼吸了。
少年的马尾垂到了脸上,带着痒意。
皇甫涛忽然有些不舍,明明早就做好死亡的准备了。
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脸,却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别哭……”
皇甫涛下意识安慰他,他不知道这小孩会不会为他哭,毕竟他一向很嫌弃自己。
江寒笙拦住了那些人,信号已经发出,时间很紧了。
“带着…她们……走…吧……”
断断续续地话,重影只觉得手中的温热更多了。
容雪扶起了其他人,她们沉默地往前走。
摸索着墙,顺着荒凉的路,现在没办法停下,她们也必须尽快赶到。
时间久了,说不定再生变故。
江寒笙人都杀麻了,他们竟然还留了这么多人,若他没来,现在重影等人肯定凶多吉少。
血腥味愈来愈浓,将最后一人斩于剑下,江寒笙才抬步来到重影身边。
“你带她们先走。”
重影沉默起身,身影隐没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