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思渊那句“别哭了。吵。”像一块冰,砸在缃珩心口,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所有的担忧、后怕、以及刚刚因他守护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希冀,都被这句话冻得僵硬。缃珩猛地低下头,用力擦掉脸上的泪痕,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知道了。”他声音干涩地回答,然后撑着墙壁站起身,刻意拉开了与青思渊的距离,走向正在照顾鸦的沐秋和石心,“他怎么样?”
青思渊站在原地,绯红的瞳孔里映着缃珩刻意疏离的背影。那句“吵”脱口而出的瞬间,他感到一种极其陌生的滞涩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说出这两个字,又仿佛……说出之后,某种空茫的回响在胸腔里震荡了一下,带来一丝微不可查的刺痛。
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胸口。那里,一切如常,冥尘平稳运转,没有任何物理上的不适。
“奇怪。”他低声自语,冰冷的声线里掺杂了一丝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困惑。
“分析结果出来了。”寒洲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他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流动的记忆光尘数据,“这个‘遗忘边界’回廊的稳定性正在以极缓慢的速度下降。推测原因有二:其一,我们这些‘高活性心象’的闯入本身就在扰动此地的平衡;其二,刚才那‘虚无吞噬者’的触须虽然被隔绝,但其‘标记’可能像锚点一样,正在从外部施加压力,加速这里的崩解。”
“也就是说,这里也不安全?”墨恒皱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链,“我们必须尽快找到出口。”
“出口理论上存在于回廊的‘尽头’,或者某个心象共鸣足够强烈、能撕裂此处稳定结构的位置。”寒洲指向回廊看不到尽头的深处,“但以我们目前的状态,尤其是……”他目光扫过昏迷的鸦和情绪明显不对的缃珩、青思渊,“……团队效能并非最佳,盲目深入风险极高。”
“那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珀莉焦躁地抓了抓头发。
“修复,调整。”简璃言简意赅,“鸦需要稳定伤势。所有人需要恢复体力与能量。尤其是……”她看向青思渊和缃珩,意思不言而喻——这对核心战力的异常状态,是最大的不稳定因素。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两人身上。
缃珩背对着大家,肩膀微微绷紧。
青思渊则完全无视了这些视线,他的注意力被墙壁上一段异常活跃、不断试图凝聚却又屡屡失败的记忆光尘吸引了。那光尘的颜色……让他感到一丝模糊的熟悉。
就在这时,那团光尘似乎汲取到了足够的能量,猛地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轮廓,隐约与靛希言有几分相似!只见那光影抬起手,指向回廊的一个特定方向,嘴唇开合,似乎想传递什么信息,但最终只发出一段破碎的、夹杂着巨大干扰杂音的心念波动:
“……信……标……找……‘沉眠……画家’……小心……回……响……”
话音未落,光影便再次溃散,融入了光尘河流。
“是织网者留下的信息?”窃影紫罗兰色的眼眸眯起,“‘沉眠画家’?听起来像个副本boSS或者特殊Npc。她这是在给我们指路,还是又一个陷阱?”
“信息残留时间与能量波动特征分析,符合遭遇不可抗力时仓促留下的‘紧急信标’模式,欺骗可能性低于30%。”寒洲快速分析道,“‘沉眠画家’,数据库模糊匹配中……关联词:‘遗忘边界’、‘心象具象化’、‘规则修补’……权限不足,详细信息缺失。”
“规则修补?”汐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意思是……他或许有能力修复某些东西?比如……受损的链接?”她说着,目光小心地瞟向青思渊和缃珩。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缃珩心中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他依旧没有回头,但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青思渊也听到了。他看向信标指示的方向,冰冷的眼底没有任何波动。“方向确认。目标:‘沉眠画家’。”他直接做出了决定,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休整十分钟,出发。”
他没有询问任何人的意见,包括缃珩。
石心和沐秋对视一眼,默默加快了对鸦的救治。墨恒和简璃开始低声讨论可能遇到的规则与应对策略。珀莉开始翻找她的工具袋,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上的小玩意儿。汐轻声哼唱着安抚的旋律,试图平复众人紧绷的神经。
缃珩站在原地,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沐秋身边,低声道:“我来帮你稳定能量。”
沐秋担忧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将一部分温和的流光引导到他手中。
十分钟后,队伍再次启程,沿着信标指示的方向,沉默地行走在无尽的记忆回廊中。
青思渊走在最前,冥尘如同有生命的暗影,在他周身缓缓盘旋,既是警戒,也无形中隔绝了他人。
缃珩落在队伍中段,刻意保持着距离。
回廊两侧的记忆光尘依旧在流淌,但似乎越往深处,光尘中蕴含的情绪就越发低沉、压抑,甚至开始出现一些扭曲、怪异的画面碎片。空气中那份宁静的悲伤,也逐渐被一种隐隐的不安所取代。
突然,走在旁边的窃影“啧”了一声,指着墙壁上一段光尘:“看那个。”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段光尘中呈现的,赫然是他们在“逻辑死域”中,墨恒与简璃“背叛”团队,走向主脑的那一幕!
虽然大家早已知道那是“观测者”的计划,但此刻再次看到这画面,墨恒和简璃的脸色还是微微变了变。
“这地方……怎么净放些不愉快的回忆?”珀莉嘟囔道。
然而,这似乎只是一个开始。
紧接着,他们看到了“轮回酒馆”里彼此猜忌试探的片段,看到了“深渊画廊”中作为“演员”审判他人时的冷酷,看到了“遗忘病院”里因失忆而产生的隔阂与冲突……
这些被遗忘边界保存下来的,并非全是美好,更多的是团队成长过程中,那些隐藏在默契与信任之下,曾经存在的裂痕、怀疑与痛苦。
每一段画面的闪过,都像是在无声地拷问着每个人的内心。
气氛变得更加沉闷。
就在这时,一段尤其清晰、带着强烈不甘与愤怒情绪的光尘流过。画面中,是青思渊在“遗忘病院”最终净化室里,因为缃珩被带走而彻底暴走,冥尘失控,几乎拆毁整个空间的景象!
画面中的青思渊,眼神疯狂,充满了毁灭一切的气息,与现在这个冰冷、理智的他判若两人!
缃珩的脚步猛地顿住,怔怔地看着那段光尘。
而走在前方的青思渊,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脚步微不可查地滞了一瞬。他虽然没有回头,但周身盘旋的冥尘,速度悄然加快了一丝。
寒洲推了推眼镜,记录下这一细微的数据变化,并在内心标注:【目标青思渊,对特定高强度情感记忆碎片,存在超出逻辑计算的生理性反应。推测:情感剥离并非绝对,存在‘残响’或‘烙印’效应。】
“我们到了。”
前方,青思渊毫无预警地停下脚步,冰冷的声音将众人从沉重的回忆中拉回。
只见回廊的尽头,并非墙壁,而是一扇巨大、古朴、仿佛由无数种不同颜色和质地的“记忆”凝固而成的门。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空白的面板,面板旁边,悬浮着一支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如同由光尘凝聚而成的画笔。
门上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在心象回廊的通用语中,它的意思是:
【绘汝所见,补汝所缺,付汝所价。】
【——沉眠画家,于此守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