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音阁的戏台已经搭好。
上面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一出热闹的《单刀会》。
一身红袍的关公抚着长髯,声若洪钟。
台下却空无一人。
只有那摇曳的烛火,和冰冷的杀机。
当刘云在那小太监的引领下,走进这座空旷而又华丽的戏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那高坐于二楼包厢之上,正用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眼神俯视着自己的魏忠贤。
“王总兵,咱家可是等候你多时了。”
魏忠贤的声音尖细而又刺耳,像一把钝刀刮在人的骨头上。
“能得九千岁亲自设宴款待,末将真是三生有幸,受宠若惊啊。”
刘云抬起头,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那隐藏在四周梁柱和屏风之后的凛冽杀气。
“好说,好说。”魏忠贤端起茶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咱家最是欣赏王总兵这样的少年英雄。今天请你来,就是想跟你亲近亲近,顺便也聊一聊咱们辽东的军国大事。”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
“不过,在聊正事之前,咱家倒是有个小小的疑问,想请王总兵为咱家解解惑。”
“九千岁请讲。”
“咱家听说,王总兵在辽西不仅仗打得好,生意也做得很大啊。”魏忠贤慢条斯理地说道,“听说连关外的蒙古人,和建奴那边,都有王总兵的门路?”
“不知道咱家那支‘不幸’在关外‘全军覆没’的商队,那三百车上好的丝绸和瓷器,王总兵有没有帮忙找到一些‘残骸’啊?”
他的话虽然说得很隐晦,但威胁的意味却再明白不过了。
他这是在告诉刘云:你在关外做的那些勾当,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你最好老老实实地把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否则,今天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
整个戏楼的温度,仿佛都因为他这句话而骤然下降了几分,四周隐藏在暗处的杀机也变得更加浓烈。
然而,刘云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
他反而笑了。
“九千岁,您真是料事如神啊。”
他一拍大腿,脸上露出了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您要是不提,末将还真把这件事给忘了!”
说着,他竟然真的从怀里掏出了一本早已准备好的账册,和几张盖着范家印章的银票。
“九-千岁您看,”他将账册和银票高高举起,“您那批货,末将确实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还顺便帮您把那些敢打劫您货物的蒙古鞑子,和从中作梗的科尔沁奸细都给一锅端了!”
“这是小人从他们手里追缴回来的部分‘赃款’,一共是三十万两!还有,这账册上记得是那些参与此事的所有蒙古部落的名单和罪证!”
“小人正准备明日一早就将这些献给您和陛下呢!没想到您倒先问起来了。”
他这番倒打一耙、反客为主的操作,让二楼包厢里那早已准备好看好戏的魏忠贤和田尔耕都彻底地傻了。
他们设想过刘云的无数种反应:或抵死不认,或跪地求饶。
却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光棍!如此无耻!
不仅将所有的脏水都泼回给了蒙古人,还摇身一变,从“嫌犯”变成了“有功之臣”!甚至还主动献上了“赃款”和“罪证”!
这让他们还怎么往下演?
“你……”
魏忠贤指着刘云,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精心设下了陷阱的猎人,结果猎物不仅没掉进陷阱,反而还跳出来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你这陷阱挖得太烂了。
“王大贵!”田尔耕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厉声喝道,“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你以为凭你这三言两语,就能洗脱你的罪名吗?!”
“罪名?”刘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田大人此话怎讲?我为朝廷追回赃款,剿灭叛匪,何罪之有啊?”
“你!”
“好了。”
魏忠贤终于开口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脸上重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王总兵有心了。”
“既然是误会,那说开了就好。”
“来人,”他对外喊道,“把王总兵的‘功劳’给咱家呈上来。再给王总兵看座,上茶。”
他竟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将此事揭了过去,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刘云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知道,这条老狗越是表现得云淡风轻,就说明他那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杀机越是浓烈。
他这是在等。
在等另一场“好戏”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