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好。”熊廷弼终于开口了。他缓缓走下台阶，来到刘云面前，目光在他身上那纵横交错的伤疤上扫过，最后停在了他的眼睛上。
“本官不管你以前是谁，是溃兵，还是土匪。本官只看你现在在做什么，和将来能为本官做什么。”
他这番话一锤定音，直接将钱勇刚才的那些指控都拨到了一边。钱勇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谢大人知遇之恩！”刘云立刻单膝跪地。他知道，自己赌对了。熊廷弼这种真正的实干家，看重的从来都不是出身和履历，而是能力和价值。
“起来吧。”熊廷弼摆了摆手，“在本官面前，不兴这一套。”他绕着刘云走了一圈，“你很不错。有胆，有识，还有……一股子别人没有的狠劲儿。本官现在，很缺你这样的人。”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光有狠劲儿是不够的。你抢了钱百户的粮，又敲了范家的竹杠，这两件事做得都不干净。你以为本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虽然平静，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让刘云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他知道，自己那点小动作根本瞒不过眼前这个人精。
“卑职知罪。”刘云低下了头。
“罪？你何罪之有？”熊廷弼却笑了，“你抢的，是钱勇那个废物守不住的粮；你敲的，是范家那群国贼的竹杠。在本官看来，你非但无罪，反而有功。”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尤其是钱勇，脸色已经由青转紫。他没想到熊廷弼竟然会如此偏袒这个外人。
“不过，”熊廷弼的语气再次一转，“功是功，过是过。你目无军纪，擅自行动，也是事实。若是不罚，难以服众。”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后开口道：“这样吧，本官就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从今日起，本官授你‘广宁卫试百户’之职，领你麾下本部人马，驻守城北三十里外的青石堡。”
“试百户？”刘云心中一动。这个官职他听说过，是明代一种非正式的武官，有百户之名，却无百户之实，没有正式的俸禄，也没有朝廷的兵源补充。说白了，就是一个高级炮灰，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掉的临时工。
“青石堡，乃是我广宁城北面的第一道屏障，也是建奴最喜欢袭扰的地方。”熊廷弼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本官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内，你要在青石堡站稳脚跟，并且斩获建奴首级三十颗以上。做到了，你这个‘试’字，本官就亲自为你去掉，你就是我熊廷弼帐下一个正儿八经的世袭百户！”
他的声音猛地一冷：“做不到，你就提着自己的脑袋来见我。”
这哪里是戴罪立功的机会？这分明是一个九死一生的军令状！青石堡，刘云有所耳闻，那地方就是个烂摊子，城堡早已残破不堪，周围连个村庄都没有。把他派到那里去，就等于把他和他的队伍扔到了建奴的嘴边。
钱勇的脸上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他知道，熊大人这是在用王屠夫的命去填那个无人敢守的窟窿，他仿佛已经看到王屠夫被建奴乱刀分尸的下场。
然而，刘云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恐惧，反而脸上露出了一丝兴奋的笑容。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卑职领命！请大人静候佳音！”
他要的，就是一个“名分”，一个能让他名正言顺地招兵买马、扩充实力的“名分”。现在，他得到了。虽然这个名分需要用命去换，但在这乱世，还有什么比命更廉价的呢？他，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