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没有在山海关过多停留。三天后,他便留下了一半的兵力,由李如松暂时统领,协助王在晋防守关隘。他自己则只带了一千名最精锐的骑兵和那数百颗早已打包好的建奴首级,浩浩荡荡地踏上了那条通往帝国心脏的官道。
进京之路漫长而又枯燥。一路上,他们看到了太多这个庞大帝国早已腐朽不堪的内里。官道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沿途的村庄十室九空,偶尔能看到的百姓也都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中没有丝毫生气,只有对未来的麻木和绝望。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沿途的官吏和士绅。他们一个个脑满肠肥,锦衣玉食,在得知刘云是新晋的“平辽将军”后,更是像苍蝇一样围了上来,阿谀奉承,设宴款待,甚至还有人将自己年幼的女儿和美貌的小妾送到他的床上,只为能巴结上他这个京城里的“新贵”。
对于这些,刘云一概来者不拒。酒他照喝,礼他照收,女人他也照单全收。但是第二天,他又会将那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原封不动地送回去,同时附上一句,“军务繁忙,无心私情。”这让他在那些官吏的眼中,留下了一个“少年英雄,不近女色”的完美印象,也让他在麾下那些荷尔蒙过剩的士兵眼中,变得更加神秘和高不可攀。
……
这一日,队伍行至通州。这里距离京城已经只有一步之遥,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那雄伟的京城轮廓和那高耸入云的九重宫阙。
就在所有的人都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通州的运河码头上,他们被一支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队伍拦住了。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面容阴鸷的中年人,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如同毒蛇一般的冰冷气息。
他,是锦衣卫指挥使,田尔耕。魏忠贤最忠实,也最凶残的一条走狗。
“王大贵,”田尔耕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刘云,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陛下有旨。”
“命你将所有兵马暂驻通州大营,你则独自一人,随我进宫面圣。”
他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都为之一变。他们都知道,这是鸿门宴,是魏忠贤对刘云发起的第一轮攻击。他要缴了刘云的械,然后将他孤身一人带入那个由他们掌控的紫禁城。到时候是圆是扁,还不是任由他们拿捏?
“大人,不可!”孙大壮第一个站了出来,将狼牙棒横在了胸前,“要去,我们就陪您一起去!”
“对!一起去!”
一千名骑兵也都纷纷拔出了腰间的刀,与那些同样刀剑出鞘的锦衣卫形成了紧张的对峙。
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刘云却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他看着田尔耕那充满了杀意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啊。”
“能得田大人亲自引路,实乃王某三生有幸。”
“田大人,请。”
通往紫禁城的路,是用冰冷的青石板铺就的。
刘云独自一人,骑着皇帝御赐的宝马,跟在田尔耕和他那杀气腾腾的锦衣卫队伍后面。
他的身后,是通州大营的方向。那里,有他一千名同生共死的弟兄,此刻正像一群被拔了牙的老虎,焦急地等待着。
而他的前方,则是那座在夕阳余晖下显得愈发威严和神秘的紫禁城。那里有这个帝国的最高主宰,也有这个帝国最黑暗的权阉。
他就像一个即将踏入斗兽场的角斗士,赤手空拳,前路生死未卜。
然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惧色,反而带着一丝近乎病态的兴奋。他喜欢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喜欢这种将自己的命运当成赌注,去博一个更大前程的刺激。
“王总兵,”田尔耕忽然放慢了马速,与他并驾齐驱,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初到京城,感觉如何啊?”
“繁华,富庶。”刘云看着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商铺和人来人往的百姓,由衷地感叹道,“与关外那千里无人烟的景象相比,简直判若云泥。”
“是啊。”田尔耕笑了,笑得很阴冷,“京城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也是天底下最坏的地方。在这里,一句话可以让你一步登天,也可以让你坠入万丈深渊。王总兵少年得志,前途无量,可千万要走对路,拜对佛啊。”
他这是在敲打刘云,也是在向他抛出最后的橄榄枝。只要刘云现在肯低头、肯服软,肯跪到他和魏忠贤的脚下,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刘云又何尝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他转过头,看着田尔耕那充满了审视和威胁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甚至有些天真的笑容。
“田大人说的是。王某一介武夫,不懂京城里这些弯弯绕绕,只知道谁对王某好,王某就拿命去报答。以后,还请田大人和九千岁多多提携啊。”
这番话说得要多谄媚有多谄媚,要多露骨有多露骨,简直像一个急于投靠新主子的无耻小人。
田尔耕愣住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威逼利诱,却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上道”,这让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你……明白就好。”他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便不再理会刘云,催马向前奔去。
刘云看着他那略显狼狈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知道,自己这以退为进、示敌以弱的策略起作用了。他就是要让魏忠贤和他的走狗们放松警惕,就是要让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个只知道趋炎附势、有勇无谋的粗鄙武夫。
只有这样,他才能在他们那自以为是的掌控之中,找到那一丝致命的破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