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总兵府。
李秉诚正阴沉着脸,看着地上那几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那是他派去娘娘庙收尸的亲兵从废墟里扒出来的。虽然已经无法辨认面目,但从残存的衣甲和兵器上,他可以确定,这就是他的心腹吴襄和他的那队精锐家丁。
“查!给本帅查!”他的咆哮让整个总兵府都为之颤抖,“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杀了吴襄的凶手给本帅揪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匆匆来报:“启禀大帅,府外有一个自称是青石堡王大贵麾下书吏的张敬求见。他说,他有关于吴参将之死的绝密情报,要向您当面禀报。”
“王大贵?”李秉诚的眼睛眯了起来。这个名字,他刚刚从京城东厂的密信里看到过。魏忠贤告诉他,吴襄和那批军火就是折损在这个人的手里。他原本还打算过几天就调集兵马去踏平那个小小的青石堡,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了。
“哼,有意思。”李秉诚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的冷笑,“让他进来。”
张敬是哆嗦着走进总兵府大堂的。当他看到那个端坐在主位上,面容威严、不怒自威的辽东总兵时,他的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但他想起了刘云的嘱咐,强撑着躬身行礼:“小人张敬,参见大帅。”
李秉诚没有让他起身,就那么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那目光像两把刀子,刮得张敬浑身生疼。
“你家主子派你来,有何贵干啊?”他的声音很平淡,但却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感。
张敬不敢怠慢,连忙将刘云教他的那套说辞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将刘云塑造成了一个被熊廷弼当成炮灰、又被魏忠贤逼上绝路的倒霉蛋,又将吴襄的死全部推到了熊廷弼的头上,说是熊廷弼暗中设伏黑吃黑,目的就是为了拿到李秉诚通敌的罪证好扳倒他。而他家大人王大贵只是一个被卷入其中的无辜小角色。如今他家大人已经看清了熊廷弼的真面目,不愿再为虎作伥,所以特派小人前来向大帅您“投诚”,并且愿意与大帅您里应外合,设下埋伏,斩杀熊廷弼这个辽东的毒瘤!为吴参将报仇!也为大帅您扫清前进的障碍!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将所有的矛盾都成功地转移到了熊廷弼的身上。
李秉诚听完之后沉默了。他那双浑浊而又精明的眼睛里闪烁着莫名的光芒。他信了吗?他当然不信。他驰骋辽东数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张敬是在撒谎。
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谎言编得很高明。它精准地击中了他心中最深的那根刺——对熊廷弼的猜忌和仇恨。而且,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了。
杀了熊廷弼!这个念头就像一颗疯狂的种子,在他的心里生根发芽。
“你家主子凭什么让本帅相信你们?”李秉诚冷冷地问道。
“就凭这个。”张敬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地图,“这是熊廷弼下一次出城巡视的路线图和时间表,是我家大人花了大价钱从巡抚行辕的一个亲兵手里买来的。到时候,只要大帅您在‘鹰愁涧’设下埋伏,我家大人会亲自作为熊廷弼的护卫随行。届时只需摔杯为号,我家大人便会在内响应,取下熊廷弼的人头献给大帅!”
李秉诚接过了地图,他的手指在“鹰愁涧”那三个字上轻轻摩挲着,心中天人交战。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一个陷阱,一个王屠夫为他精心准备的陷阱。但是,那巨大的诱惑又让他无法拒绝。
最终,他做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稳妥的决定。
“好。”他点了点头,“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的这份‘诚意’,本帅收下了。三天后,本帅会亲自带兵去鹰愁涧。”
“但是,”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寒光,“本帅不仅要熊廷弼的人头,本帅还要亲眼看到你家主子是如何亲手砍下他的脑袋的。否则,你们就和熊廷弼一起埋在那里吧。”
他还是不相信刘云。他要用这种方式逼着刘云彻底地站到自己的对立面,逼着他亲手杀了熊廷弼,纳上那份最血腥的投名状。
他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却不知道,他已经一步步地走进了刘云为他挖好的坟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