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邸的偏厅内，光线柔和。
卡莱尔静坐在沙发上，脊背挺直，闭目养神。
他面前的桌子上，一部屏幕黯淡的手机静置于此，这份等待的姿态在熟悉他的人看来透露着不寻常。
一阵随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卡珊德拉走到他面前，停下，目光在弟弟和手机上来回扫视，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哟，我们的小少爷。” 她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是在这儿...等凌家那位二小姐的消息吗？”
卡莱尔缓缓睁开眼，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干脆地承认：
“是。”
卡珊德拉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她抬手捂住嘴，发出几声充满调侃意味的窃笑。
卡莱尔直接无视了她这副看好戏的姿态，视线重新落回那部毫无动静的手机上。
卡珊德拉见他毫无反应，顿感无趣，随即故意发出一连串“啧啧啧”，试图激起他的不满。
“你到底有什么事？” 卡莱尔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烦躁。
能让他情绪产生如此明显波动的，似乎只有这位行事跳脱的二姐。
即便是凌薇试图控制他，他也未曾动怒，顶多是觉得麻烦。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卡珊德拉见好就收，表情稍微正经了些，“我来是想问你，关于那个人...你知道多少？”
她没有明说，但彼此心照不宣，指的是那个幕后操控她们的存在。
卡莱尔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手机：“大姐没有告诉你吗？既然她没说，那我也不说。”
卡珊德拉脸上的笑容僵住，转而化为被拒绝的受伤。
“你...”
她没想到，以他们姐弟之间还算密切的关系，卡莱尔竟然会如此干脆地拒绝她，站在了大姐卡洛琳那一边。
她看着弟弟毫无余地的样子，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怎么谁都不说啊...”
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真是的！一个个都是谜语人！烦死了！”
发泄完这句抱怨，她狠狠地瞪了卡莱尔一眼，见他依旧无动于衷，终于彻底放弃，带着满腹的疑惑，转身快步离开了偏厅。
卡莱尔听着她远去的脚步声，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态，只有微微收紧搭在膝盖上的手指泄露了他内心并非全然平静。
此时手机响起了。
几乎是提示音响起的瞬间，卡莱尔便已伸手拿起来了。
屏幕亮起，显示出发信人的名字。
是凌薇。
他指尖微动，点开了那条简短的信息：
【凌薇：你告诉了家里人吗？】
他没有犹豫，快速回复：
【卡莱尔：没有。】
几乎是秒回，凌薇的信息再度传来：
【凌薇：谢谢...】
这声谢谢，似乎为这次短暂的交流画上了句号。
但卡莱尔看着屏幕，心中那个盘旋已久的问题，终于在此刻敲了出去：
【卡莱尔：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他等待着，以为又会是漫长的沉默，或是更疏离的回应。
然而，凌薇的回复比他预想的要快：
【凌薇：我不讨厌你。】
卡莱尔微微一怔，还没来得及品味这句话，下一条信息紧跟着跳了出来：
【凌薇：只是我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答案出乎卡莱尔的意料。
他沉默了片刻，不是因为愤怒或嫉妒，而是某种...释然？
如果只是心有所属，那似乎比纯粹的厌恶更容易理解，他追问道：
【卡莱尔：可以告诉我是谁吗？我想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或许...可以向那个人学习。】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稍长了些。
另一端陷入了沉寂，仿佛凌薇在斟酌，或是在抗拒。
卡莱尔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回应这个越界的问题，准备放下手机时，提示音再次响起。
他立刻看去，屏幕上只有石破天惊的四个字：
【凌薇：我是女同。】
“......”
卡莱尔彻底愣住了，拿着手机的手指僵在半空。
他眼中出现了近乎茫然无措的神色。
这...这让他怎么学习？这根本不是努力能够跨越的鸿沟。
凌薇在发出这条信息后，看着毫无回应的屏幕，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她连忙又飞快地补充，语气近乎恳求：
【凌薇：我知道这很奇怪...但请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求你了。】
这条信息终于让卡莱尔从震惊中回过神。
【卡莱尔：我不会告诉别人。】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强调自己值得信任：
【卡莱尔：上次你对我做的事，我不也没有说吗？】
这条信息发出后，两端都陷入了更深的沉默。
卡莱尔是在等待对方的反应，同时消化着这个颠覆性的信息。
【凌薇：谢谢。】
随着她的头像黯淡下去，对话戛然而止。
卡莱尔将手机轻轻放回桌面，身体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里，缓缓躺下，目光空洞地望着装饰华丽的天花板。
内心没有预想中的失落，只有一片近乎虚无的平淡。
他审视着自己的情绪，最终确认自己或许并不是真的喜欢凌薇。
这桩与凌家的联姻，从一开始就只是家族之间的交易。
母亲为了他不被欺负，甚至还是招揽入赘。
他对这一切心知肚明，并且心甘情愿。
‘母亲为了我，已经付出了太多...’ 他闭上眼，脑海中浮现母亲偶尔流露出的疲惫神情。
‘我有什么资格不满？我之所以尝试去接近凌薇，让她喜欢上我，不过是不想让母亲再为了寻找更合适的联姻对象而四处周旋罢了。’
这份初衷，与其说是追求爱情，不如说是一种基于责任的努力。
若要说有什么人，曾在他心中激起过特殊的情愫...
那个人的身影，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脑海。
第一次见到楚镜澈，正是在凌薇又一次试图搭讪其他男人而激怒他。
但他怎么会生气呢？
他的全部注意力，在那一刻，都被凌薇试图搭讪的那个男子所吸引。
那是一种莫名的想要亲近的感觉，如同磁石相吸，无关理性。
事后他调查了一番，结合家族内部一些关于克兰莎大人的零碎信息，以及楚镜澈之前出现在研究院之后的动乱，他几乎可以肯定。
克兰莎长久以来追寻的“某个东西”，大概就是这位楚镜澈了。
那么，自己这份针对楚镜澈的悸动，恐怕也是源自于...克兰莎的影响吧？
但是...
卡莱尔将手背搭在额头上，遮住眼前的光线。
‘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他甚至有些可悲地珍惜着这份异常的悸动。
唯有在感受到这份因楚镜澈而起的情绪波动时，他才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机器。
而在另一边。
看着屏幕上卡莱尔最后那条带着保证意味的信息，凌薇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他果然没有说出她试图控制他的事，不仅如此，这次对话还试探出了卡莱尔对她的底线。
近乎无原则的纵容。
“呵呵呵...”
一阵阴沉的轻笑，不由自主地从她喉间溢出。
落在她肩膀上的莉莉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一颤，光晕都闪烁了一下。
它立刻飞起来，用那温暖模糊的小身体紧紧贴住凌薇的脸颊。
凌薇察觉到小家伙的不安，立刻收敛了外露的情绪，失控的表情瞬间恢复平静。
她侧过头，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莉莉：“吓到你了？”
莉莉用力摇了摇头，伸出小手摸了摸凌薇刚才发出可怕笑声的嘴唇。
凌薇将手平举到身前。
莉莉乖巧地落在她的指尖上坐下，凌薇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温柔地搔刮着莉莉的下巴。
莉莉立刻发出了满足的嗡鸣声，整个光团都显得更加明亮，全然沉浸在这份亲昵中。
凌薇看着指尖这团依赖着她的小生命低声自语：
“现在...我知道该怎么一劳永逸地解决这场烦人的婚约了。”
莉莉听不懂这些，它只是觉得主人的手指很舒服，晃悠着小腿，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