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他在c-7区。”
“他还活着,但……需要帮助。”
苏晚的回答,清晰而肯定,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雷毅眼中激起了剧烈的波澜。他死死盯着苏晚,仿佛要透过她虚弱的外表,看穿她话语背后所有的秘密。那张记录着同源信号脉冲的纸张,在他手中被无意识地捏出了褶皱。
c-7区。蚀骨者活跃地带。一个失忆的、信标异常的女人,一个在危险区域发出求救信号的、拥有相同异常信标的男人。这一切串联起来,指向的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幸存者事件。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雷毅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实质的压迫感,“普通的幸存者,不可能拥有这种层级的信标,更不可能引动远程感应阵列的特定关注。”
苏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她知道,此刻任何一丝犹豫或谎言,都可能葬送掉救援谢厌的唯一机会。
“我们是谁,我自己也想知道。”她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坚定,“但我可以告诉你,袭击我们的‘东西’,很危险,远超蚀骨者。它似乎……对信标,或者说对我们,有某种目的。他落在c-7区,如果被找到,后果不堪设想。这不仅关乎他的生死,也可能关系到……更多。”
她巧妙地将石门背后的未知威胁,与这个世界的危险联系起来,并暗示了潜在的更大危机。这并非完全欺骗,石门失控的后果,确实可能波及甚广。
雷毅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他显然听懂了苏晚的弦外之音。作为“方舟”的前哨队长,他接触过太多废土上的诡异和危险,深知某些“异常”事件背后,往往牵扯着足以颠覆现有秩序的恐怖。
他沉默着,快速权衡利弊。放任不管?那个异常信标可能被未知威胁获取,或者其本身失控,都可能给本就艰难的前哨站带来灭顶之灾。出手救援?c-7区域风险极高,带着一个累赘深入,代价巨大。
最终,职责、对“异常”的警惕,以及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揭开谜底的一丝渴望,压倒了对风险的考量。
“我可以组织一支小队前往c-7区边缘进行侦察和可能的救援。”雷毅做出了决定,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务实,“但你需要提供更多信息。你们失散的具体位置?他可能的状态?以及……任何关于袭击者‘阴影’的细节。”
苏晚心中稍定。她摇了摇头:“失散的具体位置不清楚,当时太混乱。他的状态……信号很微弱,断断续续,可能受伤不轻,或者在刻意隐藏。至于袭击者……”她适时地流露出痛苦和迷茫,“我只记得混乱的能量和冰冷的阴影触须,它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我们的信标。”
她给出的信息有限,但足够真实,也足以让雷毅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种能够精准定位并攻击信标的未知存在。
“阴影触须……”雷毅低声重复,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凝重的光芒,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没有多说。“汉斯医生会给你注射营养剂和兴奋剂,能让你暂时恢复部分体力。你需要跟我们一起去。”
苏晚没有反对。她必须去。不仅是为了确认谢厌的安危,更是因为,只有她能更精准地感应到谢厌的位置。
协议达成。
接下来的准备工作紧张而高效。雷毅迅速召集了一支五人精锐小队,包括一名医疗兵、两名重火力手和一名侦察兵。所有人都配备了针对能量生物的特制武器和装备,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的麻木与专注。
汉斯医生给苏晚注射了药剂。一股灼热的暖流迅速席卷了她冰冷的四肢百骸,暂时驱散了部分虚弱和疼痛,精神也为之一振。但这只是饮鸩止渴,她能感觉到药效之下,灵魂的创伤依旧如同深可见骨的裂隙,而那蛰伏的冰冷侵蚀,似乎也对这外来的刺激产生了一丝微不可察的躁动。
她没有表露出来,默默地换上了一套合身的、略显陈旧的作战服,将苍白的脸色隐藏在作战服的立领下。
半小时后,一辆经过重度改装、轮胎巨大、焊接着厚重装甲板的越野车,咆哮着冲出了黑石前哨站的闸门,如同一头钢铁巨兽,碾过废墟,朝着暮色沉沉的c-7区域疾驰而去。
车内气氛凝重。雷毅亲自驾驶,苏晚坐在副驾驶,努力集中精神,感应着那微弱的求救信号,同时通过系统748残留的链接,试图强化这种感知。
“信号……还在,很微弱,方向没错。”苏晚指引着方向,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中显得有些微弱。
雷毅没有说话,只是按照她指引的方向,不断调整着路线。他驾驶技术极其精湛,在遍布瓦砾和陷阱的废墟中,总能找到相对安全的路径,速度却丝毫不减。
越是靠近c-7区域,环境变得越发诡异。空气中的辐射尘浓度明显升高,车载探测器不时发出低沉的警报。周围的建筑残骸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和融化状态,仿佛被某种强酸或超高能量洗礼过。地面上开始出现一些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暗紫色菌毯,那是蚀骨者活动后留下的痕迹。
“提高警惕,进入蚀骨者频繁活动区了。”雷毅通过车内通讯器提醒后座的队员。
队员们无声地检查着武器,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车外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阴影。
突然——
“吱嘎!”
雷毅猛地踩下刹车!越野车在惯性下向前滑行了几米,带起一片尘土。
前方道路,被一具巨大的、已经被啃噬得只剩下骨架和部分焦黑外壳的变异生物尸体彻底堵死。尸体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带有“方舟”标记的装备碎片,以及一滩滩早已干涸发黑的血迹。
显然,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而且有“方舟”的人员伤亡。
侦察兵迅速下车,警惕地勘察四周,很快返回报告:“队长,是三天前失踪的第三巡逻小队成员……装备被破坏,有蚀骨者的齿痕,但也有……高温能量武器留下的灼烧痕迹,不是我们的制式武器。”
不是制式武器?还有其他势力在此活动?
雷毅的脸色阴沉下来。c-7区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复杂。
就在这时,苏晚猛地捂住了额头,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一股比之前强烈数倍、充满了痛苦、挣扎和某种极致警告意味的灵魂波动,如同尖锥般,狠狠刺入了她的意识!是谢厌!他的状态急剧恶化!
“那边!”苏晚强忍着脑海中的刺痛,指向道路左侧一条被巨大混凝土块半掩埋的、通往地下的狭窄裂缝,“他就在下面!很危险!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
那裂缝深处,漆黑一片,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腐臭和浓烈腥气的味道。隐约地,还能听到一种细微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仿佛有无数只脚在爬行。
雷毅看了一眼那如同巨兽咽喉般的裂缝,又看了看脸色惨白、额头沁出冷汗的苏晚,眼神锐利如鹰。
“医疗兵留下看守车辆并建立通讯中继点。其他人,跟我下。”他果断下令,率先拿起一把大口径霰弹枪,检查了一下弹药,“你,”他看向苏晚,“跟紧我,一旦找到目标,立刻确认状态,我们没有太多时间。”
苏晚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犹豫,雷毅一马当先,侧身钻入了那狭窄、黑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裂缝之中。苏晚紧随其后,另外三名队员呈战术队形,鱼贯而入。
裂缝内部,空间比想象的要大,但极其压抑。脚下是湿滑粘稠的、不知是污水还是生物分泌物的东西,墙壁上布满了发出微弱磷光的真菌,提供了唯一的光源。那股腐臭和腥气几乎令人窒息。
而那“窸窣”声,在进入这里后,变得更加清晰密集,仿佛来自四面八方!
雷毅打了个手势,小队立刻停下,屏息凝神。
在手电光和磷光的交织照射下,他们看到了——
前方不远处的通道地面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地爬满了无数拳头大小、外形如同放大版尸虫、甲壳闪烁着幽暗金属光泽的生物!它们互相拥挤着,摩擦着口器,发出令人牙酸的“窸窣”声,正朝着通道更深处的一个方向,如同潮水般涌去!
而在那片“虫潮”的目的地,通道的尽头,一个略微开阔的凹陷处——
一个倚靠着墙壁、浑身浴血、意识模糊的身影,正被一层极其微弱的、不时闪烁一下的暗红色能量护盾勉强保护着。
是谢厌!
他脸色金纸,呼吸微弱,右手死死按在左手手腕的闪电疤痕上,那暗红色的护盾正是从疤痕中逸散出来的!但护盾已经千疮百孔,摇摇欲坠,无数尸虫正前仆后继地冲击着护盾最薄弱的地方!
更让人心悸的是,在谢厌身后的阴影里,一个更加庞大、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气息的轮廓,正缓缓地、如同液体般从墙壁中“渗透”出来!那轮廓,隐约勾勒出类似人形,却没有五官,只有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暗!
是石门那里的阴影触须同源的存在?!它竟然也追踪到了这里?!
雷毅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起枪口,声音如同来自冰原的寒风:
“开火!清出一条路!”
“小心那个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