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恐惧感依旧缠绕在四肢百骸,如同跗骨之蛆。白璃几乎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拖着剧痛疲惫、几乎散架的身体,沿着记忆中来时那条最隐蔽的路径,踉跄奔逃。
耳畔风声呼啸,却又仿佛死寂无声。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眸,以及那令人灵魂冻结的威压。墨珩的存在,像是一道无法磨灭的烙印,刻入了她的神魂最深处。
她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会看到那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出现。
肩头的伤口在奔跑中被撕裂,鲜血渗出,染红了灰布衣衫,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疼痛。神魂反噬的余波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她的意识,让她视线阵阵发黑,几欲呕吐。
但她不敢停。
直到宫阙熟悉的飞檐翘角映入眼帘,直到巡逻侍卫规律的身影出现在远处,她才猛地停下脚步,扶着一株古树,剧烈地喘息起来。
安全了……至少暂时安全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检查自身。衣衫破损,血迹明显,浑身尘土,脸色定然也难看得吓人。这副模样,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她深吸几口气,再次将神念催化到极致,忍着识海的抽痛,艰难地避开了所有耳目,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溜回寝殿的后窗。
翻身入内,双脚落地时几乎软倒。她反手迅速关紧窗户,落下插销,仿佛这样就能将外界所有的危险与窥探彻底隔绝。
殿内昏暗寂静,与她离开时别无二致,熏香早已冷却。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巨大的疲惫和痛苦如同山崩海啸般瞬间将她淹没。她沿着墙壁滑坐在地,蜷缩起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冷汗如同溪流般不断从额头滚落。
过了许久,那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才缓缓平复下来。
她挣扎着起身,踉跄走到梳妆台前。菱花镜中映出一张苍白如鬼、沾满尘灰血污的脸,发丝凌乱,眼神中残留着未曾散尽的惊悸与一丝冰冷的余韵。肩头的伤口皮肉外翻,血迹已然发暗。
必须立刻处理掉所有痕迹!
她咬紧牙关,以最快的速度脱下那身破烂的灰布衣裙,团成一团,塞进储物柜最深的角落。又打来冷水,仔细擦拭掉脸上和身上的血污尘土,尤其是肩头的伤口,她忍着刺痛,用干净的布条蘸取冷水小心清洗干净。
没有伤药,她只能寻来一些最普通的止血草叶,嚼碎了敷在伤口上,再用干净的细布紧紧包扎起来,遮掩在寝衣之下。
做完这一切,她已是眼前发黑,几乎虚脱。将染血的水和布条妥善处理掉,她瘫软在床榻之上,拉过锦被将自己紧紧裹住,试图驱散那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身体冰冷,指尖都在发颤。
墨珩……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何明明看穿了她的秘密,却一言不发地离开?
是觉得她微不足道,不值得出手?还是……另有图谋?
那冰冷的、审视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直抵她灵魂最深处的秘密。在他面前,她仿佛赤身裸体,无所遁形。
这种被完全看透、却又无法揣测对方意图的感觉,比直接的威胁更令人不安。
还有那只魔化妖狼,那残留的魔气……青丘的结界,果然出了问题。而且,问题可能远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纷乱的思绪如同乱麻,纠缠着她疲惫不堪的神魂。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了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以及侍女略显慌乱的行礼声。
“参见陛下!”
父君?!
白璃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从床榻上坐起!
他怎么来了?在这个时辰?难道……
巨大的不安如同冰冷的巨手,骤然攫住了她的心脏!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口,检查是否有遗漏的痕迹,又飞快地理了理微乱的鬓发和寝衣,拉高衣领,试图遮住肩头包扎的细布。
脚步声在殿门外停下。
短暂的寂静,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然后,门被轻轻推开。
狐帝白渊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逆着光,面容看不真切,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殿内亮得惊人,如同能洞察一切。
他迈步走进殿内,目光缓缓扫过。
扫过紧闭的窗户,扫过冰冷未燃的熏香炉,扫过梳妆台上似乎被动过的水盆,最后,落在了床榻上强作镇定、脸色却依旧苍白得不正常的白璃身上。
他的目光在她微微凌乱的发丝、过于苍白的脸色、以及那试图遮掩却依旧能看出一丝不自然的肩部停顿了一瞬。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未曾散尽的冷冽气息,以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白渊的脚步停在了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那沉默,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更具压迫感。仿佛无形的山岳,沉沉压在白璃的心头。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她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手指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锦被,指尖冰凉。
父君……察觉到了什么?
是有人发现了她偷偷外出?还是……墨珩去而复返,告知了父君?又或者,是方才帝魂之力爆发时,引起了父君的感应?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飞转,每一种可能都让她如坠冰窟。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拉得无比漫长。
殿内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白璃能感觉到那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一寸寸地刮过,分析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心跳的频率。
她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虚弱而困惑的表情,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恰到好处的畏惧:“父君……您怎么来了?”
白渊依旧沉默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威严与探究:
“方才宫阙结界似有细微异动,巡守侍卫亦报禁地方向隐约有异常能量波动。”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尺,丈量着她的反应。
“朕路过附近,顺道来看看你。”
“璃儿,”
“你一直……在殿中未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