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滤大阵平稳运行半月有余,异事办终于恢复了往日的井然秩序。这一日,墨渊正在院中与萧烬对弈,黑白棋子交错间暗藏玄机;洛青阳则在一旁捧着新到的《万界八卦周刊》,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发出几声低笑。
“妙啊!”洛青阳猛地一拍大腿,眼底闪着兴奋的光,“这期说有个科技位面出了个‘反套路打脸系统’,结果宿主太过耿直,硬生生把系统给整死机了!”
萧烬指尖落下一子,打破棋局僵局,含笑道:“看来不管哪个位面,这系统都算不上靠谱。”
话音刚落,过滤大阵的核心忽然传来一阵异于往常的波动。这波动不急促、不混乱,反倒带着沉稳悠长的韵律,如同古钟轻鸣。一道温和的白光悄然闪过,隔离区内已然多了一道身影。
来人是位老者,须发皆白却丝毫不显老态,面容慈祥温润,身着一袭朴素的灰色长袍。他没有过往访客的惊慌或好奇,气度沉静如水,眼神清澈得宛如古井无波。见到墨渊等人,老者丝毫不乱,从容整理了一下衣袍,才微微颔首示意。
“诸位道友,老夫道号‘玄明’,误入贵宝地,失礼了。”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带着奇特的韵律,入耳便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宁静。
墨渊上前一步,依循惯例询问:“玄明道友从何而来?所为何事?”
玄明真人轻轻一叹,那叹息里藏着历经沧桑的疲惫,却不见半分绝望:“老夫来自一个即将寂灭的位面。天地灵气枯竭,大道隐没,吾辈修士纵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四处漂泊,只为寻找延续道统的一线生机。方才在时空乱流中穿梭,冥冥中感应到此界道韵昌隆、生机勃勃,宛如黑暗中的明灯,故而被阵法接引而来。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他言辞诚恳,神情坦荡,周身并无任何系统或异常能量波动,唯有精纯平和的灵力自然流转,显露出深不可测的修为。
洛青阳迅速查阅阵法记录,对着墨渊传音道:“大师兄,阵法判定他‘无害’,但标注了‘潜在影响未知’,且能量层级极高,所以才传送过来了。”
萧烬也低声补充:“他修为深不可测,至少是化神期水准,可气息内敛圆融,毫无锋芒外露,这份心境修为,实在罕见。”
墨渊心中快速权衡。这老者看似无半分恶意,谈吐间自有令人信服的气度,但位面旅行者身份特殊,尤其来自即将寂灭的世界,其执念与目的难测,终究不可不防。
“玄明道友,”墨渊保持着客气而疏离的态度,“既然来了,便是我宗客人。只是宗门有宗门的规矩,外来者需在此稍作停留,待我们查明情况、禀明师长后,再做安排。”
“理当如此,客随主便。”玄明真人欣然应允,未有丝毫勉强,目光扫过院落,由衷赞道:“此地布局暗合自然之道,清幽雅致,实乃静修的绝佳之地。”
消息很快传到泠崖耳中。她来到隔离区外,并未刻意掩饰自身气息。玄明真人若有所觉,抬眼望来,与泠崖视线相接的刹那,眼中闪过一丝极淡、难察的讶异,仿佛见到了超出认知的存在,但这讶异转瞬便化为更深的平和,还添了几分了然。他对着泠崖的方向,郑重遥遥一礼,姿态谦逊至极。
泠崖微微点头回应,对墨渊道:“按流程处理即可。”她的目光在玄明真人身上短暂停留,未再多言,转身离去。
于是,玄明真人暂时居于隔离区的一座精舍中。他表现得极为配合,每日不是静坐调息,便是观赏院中花木、聆听风声鸟鸣,怡然自得。偶尔与轮值弟子闲聊几句,言语间满是对归一剑宗道法传承、宗门气象的真诚欣赏,往往三言两语便能点出此地道韵的独特之处,显露出极高的眼界。
几日观察下来,连最初心存警惕的洛青阳,都忍不住对墨渊说:“大师兄,这位老前辈是真的不错。见识广博,为人又随和,昨天还随口指点了我修炼《灵目术》时遇到的小瓶颈,让我茅塞顿开,效果比苦修三天还好。”
萧烬也附和道:“我观察了他几日,言行一致,心境修为远在我等之上。他提及故乡位面寂灭时,虽有惋惜,却无偏执怨怼,更像是坦然接受命运,只为道统寻一线生机。这般心境,不似有恶意之人。”
墨渊虽未完全放松警惕,但也不再严格限制玄明真人在隔离区内的有限活动。
这日,玄明真人提出,能否远远观摩外门弟子的早课,想感受一下此界新生代的道韵。得到允许后,他站在远处廊下,安静观看弟子们练剑、吐纳,见得精彩协调处,便会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
早课结束后,一名年轻弟子在角落独自练习控火术,似是遇到了瓶颈,灵力操控不稳,掌心的小火苗忽明忽暗,难以凝聚。玄明真人缓步上前,并未直接出手,只是温和地指出了几处关于灵力流转与心神专注的关窍。那弟子依言静心尝试,果然对火苗的操控力大增,火焰变得稳定而凝练,弟子兴奋地连连向玄明真人道谢。
这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泠崖看见。她没有上前,只是静静伫立,看着玄明真人指导弟子的全过程,也瞧见了弟子离开后,他眼中流露出的、对传承延续的真切欣慰。
当晚,月华初上,清辉洒满庭院,泠崖独自来到玄明真人暂住的精舍。
“仙子深夜到访,不知有何指教?”玄明真人似乎早有预料,如同等候老友般,娴熟地沏了两杯清茶,茶香袅袅升腾,沁人心脾。
“你的道,很有意思。”泠崖开门见山,在她眼中,玄明真人的修为脉络清晰可辨,“并非依靠外物系统强行提升,而是真正修持自身,循序渐进,水滴石穿,已然触及了一丝规则本源。在你那个即将寂灭的位面,能修到这般境界,实属不易。”
玄明真人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仙子法眼如炬,直指本源。可惜,吾道虽纯,却难敌位面衰亡之大势,如螳臂当车。不瞒仙子,我残喘至今,游历诸多世界,见过太多光怪陆离。有依靠所谓‘系统’掠夺资源、突飞猛进者,根基虚浮,道心蒙尘;也有科技发展到极致,妄图以人造天道取代自然,最终走入死胡同者。但像贵界这般,既能海纳百川、接纳万流,自身道统传承又井然有序、根基深厚、生机绵绵、阴阳平衡,实属老夫平生仅见。”
“所以你想留下?”泠崖直接问道,语气平淡却直击核心。
“若蒙不弃,老夫愿在此界寻一僻静之处,结庐而居,开一脉旁支传承,将吾道微末之火延续下去,绝不敢喧宾夺主,扰乱此界固有秩序。”玄明真人语气恳切,目光清澈而坚定,那份对道统传承的执着,纯粹而动人。
泠崖望着他眼中那历经万劫而不灭的道心,以及对天地规则的深刻理解与敬畏,沉吟片刻,缓缓点头。
“可。”一个字落下,尘埃落定,“宗门后山有一处废弃的晓月崖,环境清幽,灵气尚可,你可暂居于此。但需遵守宗门律例,未经允许,不可妄传道法,不可干涉宗门内务。”
玄明真人闻言,起身整理衣冠,对着泠崖郑重行了一个古老的道揖:“多谢仙子成全!此恩,老夫与吾道传承,皆铭记于心。”
自此,归一剑宗后山多了一位隐居的客卿长老。玄明真人深居简出,大多时间在晓月崖静修,偶尔应宗门几位长老之邀坐而论道,其见解高屋建瓴、发人深省。他也严格恪守承诺,未曾广收门徒,只是偶尔遇见道途遇阻、心性纯良的弟子,才会出言点拨一二,因其点拨总能直指要害,深受弟子们尊敬。
洛青阳在异事办档案中郑重记录:“特殊访客编号:x-01,道号:玄明真人。来源:寂灭位面。威胁等级:无。状态:已妥善安置于晓月崖。备注:一位道行高深、心境澄明、值得尊敬的长者,其对大道本质的理解,对我等颇有启发。”
处理完玄明真人的事宜,异事办又迎来了数日难得的平静,仿佛位面裂缝也暂时停止了躁动。
然而,这天下午,过滤大阵的核心突然传来一阵尖锐却极其短暂的警报声。这一次的波动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与以往任何能量都截然不同的、近乎本源的诡异气息。
白光散去,隔离区内肉眼望去空无一物。
“咦?是传送失败了,还是信号干扰?”洛青阳满心疑惑地凑近,仔细检查着阵盘上闪烁的符文,“可显示传送完成了啊。”
一直静坐的泠崖却微微蹙眉,目光精准落在隔离区角落的一片空地上,淡淡开口:“来了。”
众人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起初并未见任何异常。但片刻后,便察觉到那片空地上的空气正在微微扭曲,光线发生着不自然的偏折。紧接着,一个近乎完全透明、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光球,如同水中气泡般缓缓浮现。它静静悬浮在半空,表面流转着难以言喻的斑斓色彩,没有五官,没有肢体,却仿佛在“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散发出一股纯粹至极、宛如初生婴儿般的好奇意念波动。
【滴——检测到未知高能环境……法则结构稳定……开始分析记录……】一道微弱却清晰的精神波动,悄然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