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海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这一日,迟昭正在院中演练一套刚掌握的、用于收敛气息的“敛息诀”。他周身魔元已能收放自如,刻意运转之下,气息近乎与周围竹林融为一体,若非肉眼所见,几乎难以察觉。
忽然,他眉头微蹙,收敛了功法,目光锐利地投向竹林深处。几乎同时,竹舍内的凌暮也放下了手中的书卷。
几道带着明显恶意与贪婪气息的灵压,正迅速逼近这片僻静的竹海。
“里面的人听着!这片紫纹灵竹我们黑风寨看上了!识相的赶紧滚出来,把地方让出来,否则别怪我等不客气!” 一个粗嘎的声音在外响起,伴随着几道强横的灵力波动,毫不客气地扫过竹舍小院。
是几个散修,修为最高者也不过筑基中期,仗着人多势众,在此拦路抢夺资源。云缈宗外门地域辽阔,这等事情并不少见。
迟昭眼神瞬间冷了下来。那是一种不同于面对凌暮时的复杂与隐忍,而是纯粹的、源自魔道本能的冰冷与杀意。他刚刚脱离绝境,正需要稳固境界,这些蝼蚁竟敢来扰他清净,甚至觊觎凌暮的居所?
他周身原本温和收敛的气息骤然变得森寒,那属于骸殿本源的、经过祭坛炼化后更显精纯恐怖的黑暗威压,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院外的鸟鸣戛然而止,连竹叶摇曳的声音都仿佛被冻结。
他未发一言,只是缓缓一步踏出竹舍小院。
阳光落在他身上,却驱不散那层骤然凝聚的寒意。他面容俊美依旧,但那双眸子已彻底化为深潭,不见底,只有无尽的冷漠与睥睨。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让那几名原本气焰嚣张的散修如坠冰窟,修为稍弱的两个炼气期更是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前……前辈……” 那为首的筑基中期散修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他这才意识到踢到了铁板,不,是踢到了冰山!对方的气息深不可测,带着一种他们从未接触过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迟昭根本懒得听他们废话。对他而言,解决麻烦的最好方式,就是让麻烦永远消失。他抬起手,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黑色魔元开始汇聚,带着吞噬一切的死亡气息。
就在他即将出手,将这几名不知死活的散修化为飞灰的刹那——
“昭。”
一个清冷平和的声音自身后竹舍内响起。
是凌暮。
迟昭动作一顿,指尖凝聚的恐怖魔元微微滞涩。他没有回头,但周身那修罗场般的杀意,却奇异地收敛了几分,只是依旧冰冷地锁定着那几个几乎吓破胆的散修。
凌暮并未现身,只有声音淡淡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脏。”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定身法咒。
迟昭周身的杀意如同潮水般退去。他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于被打断,但也仅仅是不悦。他收回手,那缕致命的魔元悄然消散。
他瞥了一眼那几个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散修,眼神如同看几只碍眼的虫子。
“滚。”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惊雷在那几名散修神魂中炸响。
那几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屁滚尿流地逃离了竹海,连头都不敢回,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院内重新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迟昭转身,走回竹舍。脸上那冰封般的冷漠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被打扰的不耐,以及……看向倚在门框边的凌暮时,那潜藏在眼底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极淡的顺从。
凌暮依旧是一身月白道袍,纤尘不染。他目光掠过迟昭,看向那几个散修逃离的方向,琉璃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
“扰人清静,该死。” 迟昭走到他身边,语气还带着点未散尽的戾气。
凌暮收回目光,落在他身上,淡淡道:“蝼蚁罢了,不值得污了手。” 他顿了顿,视线下移,落在迟昭刚才凝聚魔元的右手上,“力量掌控,尚可。”
这算不上夸奖,更像是一种客观评价。但能从凌暮口中说出“尚可”二字,已属难得。
迟昭哼了一声,没说话,心底那点因被打断而产生的不快,却莫名散了些。
凌暮忽然伸出手,并非触碰迟昭,而是隔空轻轻一点。
迟昭只觉得右手掌心微微一热,低头看去,只见掌心那因为刚才强行收敛魔元而略微有些能量紊乱、泛着一丝不易察觉暗红的地方,被一点清凉精纯的星辉点中。那点星辉如同水滴融入沙漠,瞬间抚平了那丝紊乱,连带着掌心那点因修炼《万骸魔经》和承载祭坛之力而自然形成的、如同朱砂痣般的细微印记,颜色都似乎变得更加温润了些。
“下次,用这个。” 凌暮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随手帮他整理了下衣襟,“更干净。”
迟昭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清凉的触感。他明白凌暮的意思——对付那些蝼蚁,用这种更精妙、不留痕迹的星辉之力,比用他那霸道吞噬的魔元更“干净”,不会留下任何可能引来麻烦的气息。
这种细致入微的“教导”和……维护,让迟昭心头泛起一丝奇异的感觉。这个男人,对外人冷酷漠然到了极致,视人命如草芥,甚至对他也是利用与掌控居多,但在这种细微之处,却又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式的照顾。
他杀人,他嫌脏。
他力量不稳,他随手点拨。
他像是圈养着一头危险的凶兽,既欣赏其利爪獠牙,又不允许这利爪被无关紧要的污秽所染。
迟昭抬起眼,看向凌暮那双依旧清冷无波的眸子,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点邪气的笑容:“好。”
一个字,应承了下来。
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回院内,继续演练他的敛息诀。只是这一次,他周身的气息更加圆融内敛,偶尔指尖流转的,除了那深沉的黑暗魔元,似乎也夹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冷纯粹的星辉之意。
凌暮看着他专注修炼的背影,目光在他那恢复了平稳的右手掌心停留了一瞬,随即也转身回了竹舍,重新拿起了那卷古书。
竹海依旧宁静,仿佛方才那场短暂的冲突从未发生。
但有些东西,已然不同。修罗的面具只对外人展现,而在特定的那人面前,利爪会自觉收敛,甚至……学会用对方喜欢的方式,去撕碎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