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殿之核的挣扎迅速衰弱,它的咆哮变成了断续的、意义不明的精神残响,最终彻底湮灭。那巨大的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表面的光泽黯淡下去,裂开无数道缝隙,仿佛风化了亿万年的石头。最后一声轻微脆响,它彻底崩解,化为一片弥漫的、失去了所有活性的黑色尘埃,被祭坛散发的吸力卷入下方。
迟昭“看”着这一切。他的身体是祭坛的一部分,冰冷地执行着烙印的指令,疯狂汲取着那陨落邪魔的最后遗产。海啸般的、精纯却混乱无比的黑暗本源力量,混杂着骸殿残留的疯狂意志碎片,通过他的身体,汹涌地灌入祭坛之中。
剧痛再次袭来,但不再是撕裂,而是……撑裂!他的经脉、他的灵魂,在这远超负荷的能量冲刷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星痕烙印冰冷地调控着,确保这“容器”不会在完成使命前彻底破碎,却又丝毫不在意其内部出现的细微裂痕。
他不仅是钥匙,还是第一道滤网,被动地承受着能量最狂暴的初波冲击。
祭坛得到了这磅礴力量的灌注,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森白的骸骨开始变得如同黑玉般剔透,表面那些暗红色的符文仿佛活了过来,如同血液般缓缓流动,散发出更加古老、幽暗的气息。九根骨柱变得更加粗壮,顶端骷髅眼中的绿火渐渐染上了一丝不祥的暗红。
整个骸殿坟场都在震动,虚空中的混乱能量被祭坛强行吸纳,补充着仪式的消耗。
而那只银色的手,自始至终,都冰冷地扼在迟昭的后颈上。
它没有移动分毫,指尖流淌的月辉星芒,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器械,一边镇压着迟昭任何可能的本能反抗,一边细微地调整着烙印的状态,确保能量传输的效率最大化。它甚至……在吸收。
吸收那些透过迟昭身体过滤后,溢散出来的、最为精纯的那一丝丝本源之力,以及……迟昭在极致痛苦与绝望中,灵魂被磨砺、挤压出的某种无形无质却蕴含着强大波动的“力量”——或许是恨意的结晶,或许是意志的残渣。
迟昭感受到了这种细微的“吮吸”,一种比直接吞噬血肉骨髓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掠夺!凌暮不仅在榨取骸殿的本源,连他这“工具”在过程中产生的“副产品”都不放过!
这种冰冷到极致的利用,让他冻僵的意识深处,再次涌起一丝微弱却尖锐到极点的屈辱火焰。但这火焰刚刚燃起,就被后颈传来的、加深一分的冰冷触感彻底湮灭。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万年。
骸殿之核最后一点痕迹也被祭坛吞噬殆尽。能量的狂潮逐渐平息,但祭坛的光芒却内敛下去,变得愈发深邃、危险。仪式似乎进入了某个温养与转化的阶段。
就在这时,那只银色的手,动了。
它并没有松开,而是五指微微收拢,更加贴合地握住迟昭的后颈,仿佛在评估这件“工具”的损耗程度。
冰冷的指尖,再次若有若无地划过之前沾染了迟昭血迹的地方。那一点微弱的温热早已被同化冷却,但那细微的触感,却带着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审视意味。
随即,指尖亮起一点极细微、却无比凝聚的银芒。
它如同最锋利的针尖,带着绝对零度的寒意,缓缓地、坚定地……刺入了迟昭后颈的皮肉之下,精准地点在那道星痕烙印的核心之处!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终于冲破了迟昭被冻结的喉咙。那不是能量冲击的痛,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灵魂被直接打上标记、宣示所有权的冰冷刺痛!
一个新的、更加复杂精密的微小符文,被那冰冷的指尖,以星辉和迟昭自身残留的魔血为墨,覆盖并加固在了原有的烙印之上!
这个新符文形成的瞬间,迟昭感觉自己与下方祭坛的联系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无法摆脱。他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祭坛深处那沉睡的、恐怖的力量,以及……自己作为其一部分(或者说附属品)的可悲定位。
同时,一股更加绝对、更加无法违逆的掌控意志,深深嵌入了他的灵魂最深处。
标记完成。
那只银色的手,似乎满意了。它终于缓缓松开。
在完全离开迟昭皮肤的刹那,手指优雅地一弹,将一滴凝聚了极致寒意与星辉的能量液滴,弹入下方尚未完全平息的祭坛能量池中。
嗡——!
祭坛轻轻一震,表面流动的符文光芒瞬间稳定下来,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稳定剂。
而那只手,则无声无息地缩回了那道细微的空间裂缝之中,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迟昭,如同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破旧玩偶,僵硬地悬浮在祭坛核心的上方。后颈处,新旧烙印叠加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灼烧又冰寒的剧痛,时刻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祭坛的吸力消失了,但他依旧被祭坛的力量托举着,无法离开。他成了这座 newly empowered (新近充能的)血月祭坛的一个固定组件,一个被永久标记的……看守?电池?还是下一次献祭时的备用薪柴?
他不知道。
身体的掌控权在一点点缓慢回归,但灵魂深处的冰冷枷锁和那新刻下的印记,比任何镣铐都更加牢固。体内力量澎湃汹涌,远超从前,那是由骸殿本源和祭坛反馈混杂而成的、更加黑暗邪异的力量,但它们全都打上了冰冷的星辉印记,如同被套上缰绳的凶兽。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脖颈。
映入眼帘的,是下方如同黑曜石般深邃平静、却潜藏着无尽恐怖的祭坛表面,以及周围九根 silent and ominous (沉默而不祥的)、燃烧着暗红绿火的骨柱。
虚空死寂,骸殿坟场仿佛失去了核心,正在缓慢地崩解,唯有这座祭坛,如同黑暗中的灯塔,散发着永恒而邪异的光芒。
迟昭闭上了眼睛,不是逃避,而是将那片无尽的、燃烧着漆黑火焰的绝望深渊,深深地锁在了眼底。
一滴浑浊的、混合着残存魔血与某种冰冷液体的东西,从他眼角滑落,尚未滴落,便被周身缭绕的、已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银丝的黑气悄然吞噬。
祭坛之上,唯有永恒的冰冷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