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几人又在客厅说了会儿话,主要是闵泽言询问张英澜家里早些年的具体情况,言谈间充满了对故交的关切。
眼看墙上挂钟的指针已划过九点,张英澜便起身,想带着秀琴告辞回招待所。
“这怎么行!”温雪茹一听就急了,连忙拉住张英澜,“这么晚了,还带着孩子折腾什么?就在家里住下。”
当她得知张英澜住在附近的红星招待所,更是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哪有到了家门口还让住外面的道理?老闵,你快让司机跑一趟,去把英澜的东西拿过来。”
闵泽言看着妻子急切的样子,又看看张英澜,笑着打圆场:“你温婶婶说得对,家里房间都空着,足够住。你们就别来回跑了,安心住下。”
张英澜还想推辞:“闵伯伯,温婶婶,太麻烦你们了……”
“麻烦什么?一点都不麻烦!”温雪茹直接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这事听婶婶的!你闵伯伯都发话了,司机马上就去,在家里多好。”
面对温雪茹如此坚决的挽留,以及闵泽言同样坚持的态度,张英澜知道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心中感动之余,只好点头应下:“那……就听伯伯婶婶的安排,给您们添麻烦了。”
“这就对了嘛!”温雪茹立刻眉开眼笑,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去安排房间,拿出干净的被褥枕头,亲自铺床。
一切安排妥当后,温雪茹又想起一事,拿起电话拨通了京市理工大学女生宿舍的传达室。
她向宿管吴勇芳清晰说明了情况,告知对方宋秀琴同学今晚在亲戚家留宿,并留下了闵泽言家的联系电话,以免学校担心。
次日一早,天刚亮,秀琴就轻手轻脚地起床了。
她心里记挂着上学的事,闵家离理工大学确实有些距离,她担心早高峰赶车会迟到。
她洗漱完毕走出客房,却发现闵泽言也已经起来了,正在客厅里边看报纸边喝着早茶。
见到秀琴,他放下报纸,和蔼地笑道:“秀琴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会儿?是不是担心上学迟到?”
秀琴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闵爷爷,这里离学校有点远,我怕……”
“不用怕。”闵泽言摆摆手,语气轻松道,“今天爷爷正好顺路,坐我的车去,保证准时把你送到学校门口。”
秀琴闻言,心里的大石头顿时落了地,脸上绽开感激的笑容:“谢谢闵爷爷!太麻烦您了!”
“不麻烦,顺路的事。”闵泽言慈爱地看着她。
这时,温雪茹和闵涵也陆续起床,张英澜听到动静也从房间出来。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餐桌前,吃了顿温雪茹准备的早餐。
饭后,闵泽言便招呼着准备出发。
闵涵拿起公文包笑道:“爸,那我今天也蹭个车。”
“走吧。”闵泽言点头,然后对秀琴说,“秀琴,我们走了。”
秀琴赶紧拿起自己的包,又对留在门口的温雪茹和张英澜道别:“温奶奶,舅舅,我去学校了。”
温雪茹笑着叮嘱:“好,路上小心。周末有空就回来啊!”
张英澜也点头:“去吧。”
看着闵泽言带着女儿和外甥女坐上车离开,温雪茹这才转身,对张英澜笑道:“英澜,今天没什么事吧?正好陪婶婶说说话,买菜去,让你也看看京市现在的菜市场,可比你们沪市热闹多了。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过清晨的街道,一路畅通无阻。
坐专车确实快,原本需要辗转倒车、耗时近一小时的路程,不到半小时,京市理工大学的校门便已映入眼帘。
秀琴不仅没有迟到,反而比平时还早了近半个小时。
车子在校门口附近稳稳停下,秀琴向闵泽言和闵涵道别后,拎着包下了车。
此时正是上学的高峰期,校门口人来人往,自行车铃声响成一片。
一辆小轿车在此停靠,本就引人注目,而当穿着整洁蓝色毛衣宋秀琴从车上下来时,更是瞬间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几个同系不同班、依稀有些面熟的同学正好目睹了这一幕,几人交换着惊讶的眼神,面面相觑。
“那是……自动化的宋秀琴?”
“她家什么来头?还有小汽车送?”
“平时看她穿的衣服料子就好,用的东西也讲究,原来家里真不简单……”
“怪不得平时独来独往,不太合群,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窃窃私语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在物质相对匮乏的年景,能乘坐小汽车上学,无疑是一种身份和地位的无声宣告。
秀琴并未意识到这寻常的顺路一送会引来如此多的关注。
她像往常一样,径直走向教室,准备利用这早到的半小时温习功课。
然而,流言蜚语却像长了翅膀。
不到一上午的时间,“自动化那个沪市来的宋秀琴家里很有背景”、“上学都有小汽车专门接送”、“家里非富即贵”的传闻,就已经在部分学生中小范围地悄悄传开了。
秀琴很快察觉到了一些异样。
课间休息时,平时会凑过来问问题或者闲聊几句的同专业同学,今天似乎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她。
她去接水,原本聚在一起说话的几人便散开了,她看向谁,谁就立刻移开目光,或者假装低头看书。一种无形的隔阂感悄然弥漫开来。
秀琴心里一头雾水,仔细回想自己是否在不经意间得罪了人,却毫无头绪。
她索性不再多想,专注于自己的书本。
这流言蜚语,倒也并非全无益处。
至少,像李小梅和黄桃那样,在言语上挤兑她的人,在听到传闻后,心里不免掂量了几分,不敢再随意上来找茬,看向秀琴的眼神里,嫉妒之外,更多了几分忌惮。
然而,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下午,秀琴的导师何老师,一位治学严谨的中年教授,特意把她叫到了办公室。
“宋秀琴同学,坐。”何老师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神色有些严肃,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开口道,“今天……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闻,说早上有专车送你到校门口?这是怎么回事?”
秀琴这才恍然,原来大家今天奇怪的反应根源在此。
她连忙解释道:“何老师,您误会了。那是我舅舅来京市看望我,我们昨晚在一位长辈家做客,时间晚了就留宿了。那位长辈今天早上上班,看时间紧张,担心我迟到,就顺路捎了我一段。并不是什么专车,只是亲戚间的寻常关照。”
何老师听完,脸色缓和了一些,但眉头并未完全舒展。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秀琴啊,老师知道你可能觉得委屈,但你要理解,我们现在提倡的是艰苦朴素、自力更生的作风。学校里绝大多数同学都是靠自己挤公交、骑自行车上学,你这样的情况,确实比较显眼。”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提醒:“容易引起不必要的关注和议论,对你自己的影响也不好。以后这方面,还是要多注意一下,尽量低调些,知道吗?”
秀琴心里有些无奈,但也知道老师是为她好,只能点头应道:“我知道了,何老师,谢谢您的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