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胜利的喜悦并未持续太久,便被新的挑战与内部悄然滋生的张力所取代。补给点像一台过热的引擎,在高速运转后,需要面对磨损与调整。
审讯室内,情况不容乐观。那名被俘的“清道夫”在严密的看管下醒来,他额头那暗红色的灵纹仿佛活物般微微蠕动。审讯专家尝试了各种方法,但对方如同冰冷的石块,眼神空洞,对所有问题置若罔闻。他甚至尝试过咬碎预藏在牙齿后的毒囊,若非看守眼疾手快,此刻已是一具尸体。
“他的意识被深度锁死了,或者说,被‘覆盖’了。”负责精神评估的专家对苏婉和秦风汇报,面色凝重,“‘灵纹烙印’比我们想象的更可怕,它不仅是一个控制开关,更像是一层覆盖在原本人格上的‘伪装层’。强行突破,很可能直接导致大脑崩解。”
俘虏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
另一边,技术中心对缴获的数据存储核心的破译工作也陷入了僵局。加密方式前所未见,是一种动态变化的生物密码与机械密码的混合体,不断自我迭代,强行破解触发了多次数据湮灭程序,险些让整个存储核心报废。
“博士的保密手段升级了。”杰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这东西的设计思路,和我们解析的三种知识体系都有些关联,但又更加……邪恶和精密。我们需要时间,大量的时间,来慢慢磨开它。”
而最大的压力,来自于那台刚刚立下大功的“共鸣雀”。首次成功通讯后,杰克团队试图复制成功,却发现极不稳定。第二次启动时,生物组织组件因无法承受能量过载而部分坏死;第三次,谐波发生器与孢子处理器的连接节点熔毁。
“它太脆弱了,”青木长老看着焦黑的部件,声音低沉,“三种技术的融合远未达到完美,更像是强行拼凑。每一次使用,都是在赌。而且,能量消耗是个无底洞,我们现有的能源储备,支撑不了几次这样的尝试。”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刚刚因胜利而提振的士气,又开始悄然滑落。一些细微的、不和谐的声音开始在底层队员中流传——对未来的迷茫,对苏婉强硬策略能否持续的怀疑,尤其是,在林默依旧沉睡不醒的情况下。
“如果林队在就好了……他总能想到办法。”
“苏博士很强,但……这毕竟不是实验室。”
“我们真的能对抗博士吗?感觉他随手就能掐断我们的希望。”
这些议论如同暗流,在基地的角落悄然涌动。
指挥中心内,苏婉听着秦风关于基地内情绪波动的汇报,脸上看不出喜怒。她面前的全息屏幕上,显示着“共鸣雀”的设计图和不断跳红的能量警告。
“我们等不起。”苏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与‘旭日’营地的联系必须巩固,我们需要知道他们更多的情况,也需要尝试联系下一个节点。杰克,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简化设计,降低功率,哪怕每次只能传输一个字,也要保证‘共鸣雀’能够稳定、重复使用!”
杰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苏婉眼中不容置疑的决心,最终只是沉重地点了点头:“我们尽力。”
秦风在一旁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暂时放缓外部通讯,集中力量先解决内部问题。稳定人心,消化现有技术,等林默……”
“我们没有那个时间!”苏婉打断了他,语气有些急促,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速,“秦风,博士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机会。每一次停顿,都可能意味着失去一个潜在的盟友,或者被博士抢先一步。我们必须在他编织的大网彻底合拢之前,撕开更多的口子。”
她走到窗前,看着下方忙碌却带着一丝焦躁的基地:“我知道大家在想什么。林默是无可替代的。但正因为如此,在他醒来之前,我们必须把他拼命守护的这一切,牢牢地撑住!哪怕方式不同,哪怕……不被理解。”
秦风看着苏婉略显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会加强内部疏导,同时,加大对坐标区域的监控力度。”
压力,如同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也考验着这支团队新生的领导核心。
然而,在所有人都未察觉的层面,变化正在发生。
医疗中心内,玛莎团队记录到了一个显着的数据跃升。林默体内那股原本微弱的核心能量,活跃度提升了数个百分点,与“母亲树种子”的能量交换速率加快了近一倍。那枚种子上的绿光,已经稳定下来,并且隐隐形成了一个微小的、不断呼吸般明灭的光晕。
更令人惊讶的是,当玛莎尝试用极细微的生物电流刺激林默的神经末梢时,监测仪器捕捉到了一次极其短暂、但明确无误的脑波活动峰值!不同于昏迷中的杂乱波动,那更像是一种……对外界刺激的、无意识的回应。
“他的神经反射弧……好像在重建!”玛莎激动地记录下这一发现,立刻汇报给了苏婉。
这个消息,如同阴霾中的一缕强光。苏婉在接到通讯时,正为“共鸣雀”的故障和内部的暗流而心烦意乱。听到玛莎的汇报,她怔了一下,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希望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没有立刻去医疗中心,而是独自在指挥室里待了很久。
当晚,在各部门的例行简报会上,苏婉宣布了两个决定。
第一,成立“技术转化应急小组”,由她直接领导,杰克和青木长老负责,集中所有资源,优先解决“共鸣雀”的稳定性和能源问题,目标是在七十二小时内,实现至少三次稳定通讯。
第二,基地进入“轮战休整”状态,非关键岗位队员强制轮休,后勤部门最大限度改善伙食和居住条件,由秦风负责组织一些简单的团体活动,舒缓压力。
“我知道大家很累,很迷茫。”苏婉看着与会的各部门负责人,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前方的路很难,我们可能会遭遇更多失败。但请记住,我们每向前一步,无论这一步多小,都是在为林默,也是为我们自己,争取未来。”
她没有提及林默脑波活动的好消息,她需要的是一个基于现实责任的凝聚力,而不是依赖某个人的、不确定的希望。
会议结束后,基地的运转似乎多了一丝秩序感。强制休整的命令起初有些抵触,但当热腾腾的、加了珍贵肉罐头的晚餐和难得的休息时间真正来临时,紧绷的气氛还是得到了一丝缓和。
苏婉的策略在艰难地平衡着。一方面,她以近乎苛刻的标准推动着技术突破和外部行动;另一方面,她开始关注团队内部的“磨损”,试图修复因压力和领袖更迭产生的细微裂痕。
这很困难,如同在刀刃上行走。
夜深人静时,苏婉终于来到医疗中心。她站在林默的舱外,看着那稳定闪烁的、呼吸般的绿色微光,听着仪器规律的声音,久久不语。
那光芒,仿佛在无声地告诉她,即使在最深的黑暗与重压之下,生命本身,以及希望,依然在顽强地寻找着出路。
裂隙或许存在,但微光也未尝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