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彩带领众人冲上的小径极其陡峭狭窄,几乎被茂密的荆棘和藤蔓完全掩盖,若非他指引,绝难发现。
身后伥群那令人牙酸的嚎叫和冰冷的怨气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逼迫着他们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
莫言的情况最为艰难,他几乎是被高泰明和建鹏半拖半架着前行,每一下颠簸都让他脸色更加苍白一分,但他紧咬着牙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偶尔看向前方带路的亮彩和陈思思的背影,墨蓝色的眼眸深处闪烁着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陈思思一边奋力攀爬,一边还要维持着精神屏障,抵御着身后伥群散发出的、无孔不入的精神污染,额角已然见汗。
她能感觉到左手印记传来的、针对伥群的强烈刺痛警示,这些被奴役的魂魄,其怨毒和疯狂程度,远超普通的“残响”。
“快到了!就在上面!”亮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带着一丝喘息。
众人奋力爬上一个小山坡,拨开最后一道垂落的藤蔓,眼前豁然开朗。
山坡顶端,一片相对平整的空地上,赫然矗立着一座小小的、由青石垒砌而成的庙宇。
庙宇十分破败,墙皮剥落,布满青苔,屋顶也塌陷了一角,露出里面黑黢黢的梁木。
一块字迹模糊不清的牌匾歪歪斜斜地挂在门口,勉强能辨认出一个“山”字。
这就是亮彩所说的山神庙?看起来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残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然而,奇异的是,当众人踏入庙前那片空地时,身后紧追不舍的伥群嚎叫声,竟然真的减弱了许多!那些扭曲的透明身影在空地边缘的雾气中躁动徘徊,发出不甘的嘶吼,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界限阻挡,不敢轻易踏入庙宇范围。
“真的有用!”建鹏惊喜道。
众人松了口气,连忙搀扶着莫言进入庙内。
庙内空间狭小,布满灰尘和蛛网,正中供奉着一尊泥塑的山神像,早已面目模糊,彩漆剥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神像前的供桌也腐朽不堪,上面空空如也。
虽然破败,但庙内确实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的平和气息,将外界伥群的怨毒和鬼哭林的诡异低语都隔绝了大半,让人紧绷的神经得以稍稍放松。
“暂时安全了。”
舒言检查了一下庙门和墙壁,虽然破旧,但结构还算稳固。
众人将莫言安置在角落里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让他靠着墙壁休息。
陈思思立刻检查他的状况,发现他虽然没有再恶化,但脸色依旧难看,气息微弱。
“地脉灵芝的药效还在持续,但他神魂受创太重,需要绝对静养。”
封银沙探查后说道,“外面的伥群不会轻易离开,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高泰明烦躁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碎石:“妈的,刚摆脱一条蛇,又引来一群鬼!这鬼地方没完没了了!”
亮彩倒是很乐观,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嘻嘻地说:“至少有个地方躲嘛!总比在外面被那些鬼东西追着跑强,而且这庙虽然破了点,但‘根基’还在,那些脏东西不敢进来的。”
“根基?”陈思思捕捉到这个词。
“嗯。”
亮彩走到那尊模糊的山神像前,仰头看着,眼神中带着一种奇特的敬意,“虽然神像毁了,香火也断了,但曾经被虔诚祭拜过、寄托过信仰的地方,总会残留一丝‘神性’或者‘愿力’,就是这点残留的力量,让那些低级的邪祟不敢冒犯。”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而且他对这些山野精怪、神只信仰的了解,似乎远超常人。
“你好像懂得很多。”
舒言推了推眼镜,状似无意地问道。
亮彩嘿嘿一笑,有些得意:“那是!我从小就喜欢听村里的老人讲这些山精野怪、神仙鬼狐的故事,自己也喜欢往山里钻,见得多了,自然就懂一点啦!”
他的回答依旧无懈可击,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热爱自然、见多识广的乡村少年形象。
陈思思看着亮彩那毫无阴霾的笑容,又想起齐娜的警告,心中矛盾至极。
她走到庙门口,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
灰蒙蒙的雾气依旧笼罩着山坡,无数扭曲的伥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发出令人心悸的嚎叫,将这座小小的山神庙团团围住,如同孤岛。
他们确实暂时安全了,但也彻底失去了主动权。
被困在这座废弃的庙宇里,外面是虎视眈眈的伥群,身边是身份不明、目的存疑的亮彩,而莫言重伤未愈……前途一片黯淡。
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左手的蓝蝶印记,感受着那温热的触感,心中默默祈祷。
无论如何,她必须保护好大家,尤其是……他。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闭目调息的莫言。
似乎感应到她的注视,莫言缓缓睁开了眼睛,墨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庙宇中,如同夜空中最深邃的星辰。
他看着她,嘴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仿佛是一个无声的安慰。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待着的亮彩,忽然“咦”了一声,蹲下身,从供桌底下厚厚的灰尘里,扒拉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用桃木雕刻而成的、造型古朴的护身符。
护身符上刻着模糊的符文,虽然沾满灰尘,却隐隐散发着一股微弱的、纯阳平和的气息。
“哇!好东西啊!”亮彩眼睛一亮,拿起护身符,吹了吹上面的灰,献宝似的递到陈思思面前,“姐姐,这个给你!这应该是以前庙里的护身符,虽然年头久了,但还有点灵性,戴着能安神辟邪!”
他的举动自然而然,带着少年人纯粹的善意。
陈思思看着递到面前的桃木护身符,又看了看亮彩那双清澈见底、满是期待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接。
这座废弃的庙宇,究竟是绝境中的避难所,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亮彩这看似善意的举动,又究竟是发自内心,还是别有深意?
信任的裂痕,在生存的压力下,被无限放大。
而庙外,伥群的嚎叫,愈发凄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