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东,山海关防线。
曾经守护古老文明的要塞,如今成为了抵御非人恐惧的前沿。破损的城墙在琉璃化的大地上蜿蜒,如同垂死巨龙的脊骨。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硝烟和一种更深层的、源自现实被啃噬的酸腐气味。
过去七十二小时,这里是不折不扣的地狱。
影噬兽——那些由负面情绪与扭曲逻辑构成的怪物——如同永无止境的潮水,冲击着摇摇欲坠的防线。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时而化作吞噬光线的粘稠暗影,时而凝聚成撕裂钢铁的逻辑悖论尖刺,时而又散作侵蚀心智的绝望低语。常规武器在它们面前效果甚微,士兵们不仅要面对物理上的消亡,更要时刻抵抗意识被污染、同化的恐怖。
防线在节节后退,士气在绝望中滑向深渊。
直到这一刻。
“坐标b-7,集群目标,逻辑特征‘无序贪婪’!‘秩序之矛’,一发装填,授权发射!”
临时搭建的前线指挥所内,一名脸上沾满污垢却眼神锐利的年轻女军官,对着通讯器嘶声吼道。她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也带着一丝……试验性的颤抖。
远处,一座经过紧急改装的、外形粗犷如同工业怪物的电磁炮台,发出了不同于寻常火炮的、低沉而充满能量的嗡鸣。炮口并非喷射弹丸,而是凝聚起一团高度压缩的、呈现出稳定银蓝色光泽的能量体——那色彩,与SJ星征服者的逻辑能量相似,却更加纯粹,更加……“有序”。
能量体激射而出,划过一道冷静的轨迹,精准地落入远处一片正在融合、膨胀的巨大暗影之中。
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
只有一声奇异的、如同玻璃容器破碎般的清脆鸣响。
那团蠕动的、散发着吞噬一切欲望的暗影,在被银蓝能量击中的瞬间,其内部混乱的能量结构仿佛被投入了凝冰剂的沸水,骤然停滞!暗影的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纹路般的银蓝色网格,网格所过之处,混乱被强行“定义”,无序被强行“梳理”!
影噬兽发出了并非声音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尖锐悲鸣,那不再是充满恶意的低语,而是结构崩塌前的哀嚎。它的形态开始崩溃,不再是被击碎,而是像被解除了粘合力的沙雕,迅速瓦解、消散,还原为无害的基础能量粒子,最终湮灭在空气中。
有效!
真的有效!
防线各处,凡是接收到林克拼死传回的、关于影噬兽能量结构弱点和特定逻辑频率情报的单位,只要装备了这种临时改造的“秩序之矛”武器系统,都取得了类似的战果!
原本节节败退的阵地上,第一次响起了士兵们劫后余生、带着难以置信的欢呼。那不仅仅是胜利的喜悦,更是从无尽黑暗中被拉回一丝光明的、近乎虚脱的激动。一张张被硝烟和恐惧折磨得麻木的脸上,重新焕发出名为“希望”的光彩。
这逆转的画面,通过战地记者颤抖却激动不已的镜头,通过尚存的通讯网络,如同久旱的甘霖,瞬间传遍了残存的人类据点。
喜马拉雅指挥部,那间绝对冷静的控制中心。
马库斯依旧站在巨大的全息星图前。星图上,代表山海关防线的区域,那刺眼的、不断向内凹陷的红色箭头,第一次停止了前进,并且,在“秩序之矛”战报标记的位置,出现了数个稳固的、向外扩张的蓝色光点。
他背对着星图,面朝那面巨大的观景窗。窗外模拟的黄昏天光,似乎都无法完全掩盖他嘴角那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的满意弧度。
他的副官,步伐比以往更加轻快一丝,走到他身后,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稍快:
“执行官阁下,b-7区反击成功,影噬兽集群确认湮灭。c-4区、d-1区同样传来捷报。初步统计,反击有效率超过百分之七十。民众士气……正在显着回升。”
马库斯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扫过星图上那些代表着胜利的蓝色光点,最终落在副官身上。他没有询问林克小队的下落,没有关心技术的具体细节,仿佛这一切本就在他的预料和掌控之中。
“混乱,需要秩序来终结。”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仿佛在陈述宇宙真理般的笃定,“这证明了我们道路的正确性。”
他向前迈出一步,那步伐沉稳而充满力量,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承载在他的肩头。
“传令下去,” 他的命令清晰而冰冷,如同法典的颁布,“即刻成立 ‘联合防御司令部’ 。整合所有残存军事力量、科研资源和工业生产链。统一指挥,统一调度,废除一切旧有的、低效的地方管辖和议会表决程序。”
副官的身体微微绷紧,低头记录。
马库斯走到控制台前,调出全球通讯频道。他的影像,那刚毅、冷静、如同磐石般可靠的面容,出现在所有尚能接收信号的屏幕之上。
“地球的公民们,”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能安抚恐慌、也能冻结思考的奇特魔力,“我们刚刚赢得了第一场真正的胜利!这胜利,不属于某个英雄,不属于某个国家!它属于秩序!属于我们团结一致的绝对意志!”
他的话语极具煽动力,却又巧妙地抹去了林克等人的具体贡献,将胜利归功于抽象的“秩序”和他所代表的“统一意志”。
“但战争远未结束!阴影仍在窥伺!为了生存,为了文明的延续,我们必须变得更加强大,更加……纯粹!”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扫过虚拟的镜头,仿佛能直视每一个屏幕前幸存者的灵魂。
“我宣布,自即刻起,‘联合防御司令部’将肩负起领导全人类走向最终胜利的重任!我们将清除内部的不谐杂音,整合所有的力量,铸造扞卫文明的绝对盾牌,与……最终净化一切的利刃!”
“任何的犹豫,任何的分歧,任何对‘绝对秩序’的质疑,都是对生存权的背叛!”
他的演讲没有激情澎湃的呐喊,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宣告。但在经历了太久恐惧和混乱的人们听来,这种绝对的“确定感”,本身就如同毒瘾般令人依赖和安心。
通讯切断。
马库斯的身影从屏幕上消失。
但在无数地下掩体、残破城市、临时据点中,人们看着屏幕上残留的余像,低声念诵着那个名字,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依赖,以及……对即将到来的、更加强力秩序的,一丝不自觉的敬畏与恐惧。
指挥中心内,马库斯负手而立,看着星图上那以“联合防御司令部”名义迅速覆盖全球的、代表绝对控制权的深灰色网络。
他的权力,如同被甘霖滋养的藤蔓,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悄然覆盖整个世界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