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剑锋贴上脖颈的瞬间，昭阳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有多傻。
北国的风从未如此凛冽过，像无数把刀子刮过她单薄的嫁衣——那身她曾满心欢喜绣了三年、却在今日成为亡国标志的凤穿牡丹嫁衣。城墙下，曾经繁华的帝都如今陷入一片火海，哭喊声和厮杀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而这一切，都源于她的愚蠢。
“为什么？”她望着那个一步步走上城墙的男人，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王勉之，新科状元，她倾心所爱的夫君，如今身着敌国官袍，身侧站着的是南靖的将领。他依旧俊美非凡，眉眼温润如画，可那双曾对她诉说无尽爱意的眸子里，此刻只剩冰冷的算计。
“公主到此刻还不明白吗？”他轻笑，声音温柔一如往昔，却字字诛心，“从始至终，我要的都不是你。”
他挥手，士兵押上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
“父皇！”昭阳想要冲过去，却被士兵死死按住。
北国皇帝抬起头，原本威严的面容此刻苍老而绝望：“昭阳，我儿...是父皇错了，错信了豺狼...”
王勉之优雅地拭去剑上的血迹，语气淡然：“陛下若是早这般明事理，也不至于葬送整个北国。”
“你利用我...”昭阳终于明白了一切，“那些山盟海誓，那些体贴入微，全是假的？”
“公主天真，总得有人教会你世间险恶。”王勉之向前一步，伸手想抚她的脸，却被昭阳狠狠避开。
他也不恼，只慢条斯理道：“你以为我为何要娶公主？若非借你之手，我怎能轻易取得边防图，又怎能让陛下听信谗言撤换边关守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砸在昭阳心上。是啊，是她偷了父皇的边防图，是她哭求父皇信任王勉之推荐的将领，是她一步步将这个祸国殃民的男人带进了北国的核心。
“南靖许了你什么，让你背弃生你养你的土地？”她声音颤抖。
王勉之笑了，那笑容残忍而迷人：“丞相之位，和南靖的驸马——南靖皇帝的亲妹妹，长宁公主。”
昭阳踉跄一步，心口的疼痛几乎让她窒息。原来他不要她这个“公主”，是因为有更尊贵的公主在等他。
城墙下，南靖士兵正在屠杀北国子民，鲜血染红了护城河。而这一切，都始于今天——她的大婚之日。
“看着我，昭阳。”王勉之强迫她面对惨象，“记住，这些人因你而死。因你的愚蠢和恋爱脑。”
他的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昭阳所有的求生意志。是啊，她该死，该为这亡国之祸付出代价。
她缓缓拾起落在脚边的剑，那是父皇赐给她的及笄礼，剑柄上还刻着她的封号“昭阳”，寓意如日之升，如今看来多么可笑。
“若有来世...”她眼中燃起最后的火焰，直视那个毁了她一切的男人，“我定让你，让南靖，血债血偿！”
剑锋划过，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最后的视野。她感到自己像片落叶般坠落，耳边最后回荡的是王勉之冰冷的声音：
“可惜，没有来世了。”
......
痛。
刺骨的痛从脖颈蔓延至全身。
昭阳猛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不是阴曹地府，而是熟悉的绯色纱帐，帐顶悬挂着母后亲手所制的香囊，散发着安神助眠的淡淡清香。
她颤抖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颈——光滑细腻，没有伤口。
惊坐而起，环顾四周：雕花梨木大床、绣着百鸟朝凤的屏风、梳妆台上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这是她在北国皇宫的寝殿！
“公主醒了吗？”门外传来侍女清婉熟悉的声音，“吉时快到了，该梳妆了。”
吉时？
昭阳跌跌撞撞地扑到铜镜前，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脸颊饱满红润，眉间一点朱砂痣鲜艳欲滴，正是十六岁最好的年华。而她身上穿的，是那件让她后来恨之入骨的嫁衣——凤穿牡丹，金线绣成的凤凰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仿佛随时会振翅高飞。
今天是她的大婚之日。
她重生了，回到了悲剧开始的那一刻。
“不...”她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不是喜悦，是极致的恐惧和愤怒。
老天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可是...时间太紧迫了！几个时辰后，迎亲队伍就会进宫，她会与王勉之行礼拜堂，然后在新婚之夜，安排敌国奸细混入皇宫！
“公主，您怎么了？”清婉推门而入，见她泪流满面，急忙上前，“可是舍不得陛下和娘娘？奴婢听说，状元郎已经答应陛下，成婚后仍住在京中，您可以时常回宫探望的。”
昭阳抓住清婉的手，力道大得让侍女吃痛：“现在是什么时辰？王...状元郎在哪？”
“刚过巳时，状元郎应该在宫外的府邸准备迎亲了。”清婉疑惑地看着她，“公主，您的脸色好苍白，是不是身体不适？”
昭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了，按照礼制，大婚当日，新郎新娘婚前不能见面，王勉之此刻不在宫中。
她走到窗边，推开雕花木窗。远处宫墙内外张灯结彩，喜庆的乐声隐约可闻。她的国家还在，她的子民还安居乐业，她的父皇母后还好好地活着。
而那个恶魔，还没得手。
“清婉，”她转身，眼中已没了慌乱，只剩下冰冷的决绝，“替我更衣，我要去见父皇。”
“可是公主，这不合礼制啊，您应该等着...”
“现在就去！”昭阳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凌厉，吓得清婉猛地一颤。
看着镜中身着嫁衣的自己，昭阳慢慢握紧了拳。前世自刎时的誓言在耳边回响——
“若有来世，我定让你，让南靖，血债血偿！”
这一次，她不会再被爱情蒙蔽双眼，不会再做亡国公主。
王勉之，南靖，所有伤害北国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她将褪去天真，执棋天下，守护她所爱的一切。
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万劫不复。
“公主，您真的没事吗？”清婉怯怯地问，眼前的昭阳公主似乎哪里不一样了，那双总是含笑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她看不懂的冰冷和沧桑。
昭阳没有回答，只是抬手，一点点拆下已经梳好的华丽发髻。
“取那套骑射服来，”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传我的令，让禁军统领赵将军即刻到玄武殿等候。”
“公主，今日大婚，您这是要...”
“北国安危系于今日，什么礼制规矩，都比不上社稷重要。”昭阳看向镜中，仿佛透过自己的影像看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结局，“有些命运，该改写了。”
她扯下嫁衣上最耀眼的一颗东珠，紧紧攥在手心，珠贝的边缘刺痛她的掌心，却也让她更加清醒。
这一次，她绝不会重蹈覆辙。
血色残阳烬，公主再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