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咸阳深宫,批阅奏章的嬴稷笔锋微微一顿。
他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抬眼望向西南。
指尖无意识地在刻有,“永世臣服”字样的虎符上摩挲了一下。
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继续在竹简上落下铁画银钩的批示。
人道洪流,无声奔涌,吞噬一切不合时宜的支流。
白家的挣扎,孩子的天赋,在嬴稷眼中,都只是这洪流中必然会被梳理、归正的浪花。
他,是这洪流最有力的推动者和守护者。
秦国国运,与人道壮大,已然一体。
逆之者,纵是亲孙,天道人道共诛之。
三月,小明昭一岁半了,小嬴政小嬴琅一岁三个月,(全是实岁,实打实的一天不少。好烦刚过生日就长了两岁,)
春日·抢糕风云
梨花树下,蔡仪刚摆出三碟云片糕,两道小身影已如饿虎扑食。
“政哥哥吃这个!”
明昭踮脚抢走撒金桂花的白玉碟,稳稳推到嬴政面前。
她腕间陨铁铃叮当作响。
嬴政小脸板正:“多谢阿昭。”
刚拿起银箸,碟子“嗖”地被拽走。
“兄长吃我的!”
嬴琅把缠满蜜枣丝的玛瑙碟,怼到嬴政鼻尖,眼角斜睨明昭。
“某些人连桂花都挑不干净。”
说着故意晃腰间刻“镇”字的玉佩,那是嬴稷赐他当“镇尺童子”的凭证。
明昭鼓起腮帮,突然抓起嬴政碟里的桂花糕。
“嗷呜…”
塞进自己嘴里,含糊道:“我替政哥哥试毒!”
嬴琅气成河豚:“你吐出来!”
两个团子绕着石桌你追我逃,嬴政叹着气举起第三碟核桃糕。
“安静,分着吃。”
核桃糕瞬间被四只小爪子瓜分干净。
嬴琅边啃边瞪明昭:“马屁精!”
嬴琅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讨厌这个讨厌鬼。
特别是她凑到兄长跟前的时候,就想就想……
明昭回敬:“醋坛子!”
明昭也很讨厌这个醋坛子,打扰她干大事业。
就在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时,嬴政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虽年纪小,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都别吵了。”
嬴政可爱的小脸做出严肃地表情。
在大人看来是可爱,在和差不多的小朋友看来则是相当的有威势。
明昭和嬴琅瞬间安静下来,乖乖站在一旁。
嬴政走到两人中间,分别拉过他们的小手。
“我们是一家人,以后不许再这般吵闹。”
明昭嘟着嘴,小声嘀咕:“是他先挑事的。”
嬴琅也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只在心里尖叫。
“我和兄长是才是一家人。”
青铜灯盏里的烛火微微摇曳,映得芈诗半边面容隐在阴影里。
她指尖轻轻敲击案几,目光落在对面静坐的楚明夷身上。
“明夷妹妹深夜来访,总不会只是为了同我赏月吧?”
芈诗唇角含笑,眼底却是一片幽深。
楚明夷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玉镯。
“夫人说笑了。”
她抬眸,直直望向芈诗。
“我只是想问问,夫人对政公子和琅公子的未来……有何打算?”
芈诗轻笑一声,执起茶壶,缓缓斟满两盏清茶。
“打算?”
她将其中一盏推向楚明夷。
“王上派蔡仪亲自教导政儿,琅儿又天生亲近兄长,我能有什么打算?”
她语气轻柔,却字字如刀。
“倒是妹妹你——”
芈诗眸光微转。
“明昭那孩子,似乎格外喜欢政儿?”
楚明夷指尖一顿,随即淡然饮茶。
“孩童玩闹罢了,夫人何必在意。”
“是吗?”
芈诗笑意更深。
“可我听说,昭昭构建熔炉成功…以至三重锁心境…这可不是寻常孩童能做到的。”
楚明夷微微一笑:“政公子天纵奇才周岁就踏入此境,琅公子虽晚了些,却同样已入三重。
昭昭更多的是血脉传承。夫人我们何时回秦国?”
芈诗轻轻叹息,似真似假地感慨。
“不知,王上布局深远,连我都只能顺其自然。妹妹又何必执着?”
夜风穿堂而过,烛火猛地一晃。
楚明夷忽然低咳一声,指缝间渗出一丝暗红。
芈诗眸光一凝:“你受伤了?”
楚明夷闭了闭眼,掌心缓缓摊开——一枚黯淡的五色石悬浮在上,石身布满细密裂纹。
“本源消耗过度,五色石撑不了多久了。”
她嗓音沙哑。
芈诗罕见地怔住:“何时的事?”
“在楚国公主府与一强敌交手时。”
楚明夷苦笑。
“燃烧五色石强行催动禁术,才保住了我和昭儿的命。”
她抬眸,眼中带着决绝。
“所以,我必须确保昭儿在秦国的地位。”
芈诗恍然:“是那时候啊,当初自己插了一手,劝退了那个老妪。
也算救了她一回,算起来自己可是救了两回楚明夷。”
忽然轻笑:“难怪你急着让昭儿随政儿修行……是想借秦国的灵歌韵力温养她的巫族血脉?”
楚明夷没有否认。
芈诗指尖轻点案几,似在权衡利弊。
“我可以帮你。”她忽然道。
楚明夷眸光一锐:“条件?”
芈诗笑意盈盈:“很简单——我要你,在必要的时候,站在我这一边。”
曾经的结盟是为了保彼此的性命,这次是为了政治同盟。
楚明夷眯起眼:“夫人是想……”
“放心。”
芈诗轻啜一口茶。
“我不会让你做危害秦国的事。只是……王上年事已高,未来的朝堂风云,谁说得准呢?”
楚明夷盯着芈诗看了许久,忽然低笑:“夫人倒是坦诚。”
她缓缓起身,袖中滑落一枚赤色符石,轻轻放在案上。
“此物可暂时稳定五色石,但最多维持五年。”
芈诗挑眉:“五年后呢?”
楚明夷转身走向殿门,夜风卷起她的衣袂。
“五年后——”
她回眸,雪白的头发闪过歌纹。
“要么我找到修复五色石的办法,要么……”
她没说完,但芈诗懂了。
要么死,要么彻底沦为废人。
芈诗忽然唤住她:“明夷。”
楚明夷驻足。
“昭儿那孩子……”芈诗轻声道,“我会照拂。”
楚明夷背对着她,微微颔首,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烛火渐熄,芈诗独自坐在黑暗中,指尖摩挲着那枚赤色符石。
她低喃,“王上啊王上,您到底在下一盘怎样的棋。
嬴琅祭品,到底献祭的是什么?
为何政儿,除却背脊祭文处会痛之外,就别无他出不妥?”
芈诗看向窗外明月叹息。“明夷…姐姐。”
她忽然轻笑,将符石收入袖中。
“不过,有这样一枚棋子在手……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