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味人间》决赛前夜,节目组安排的民宿小院里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一种近乎凝滞的紧张气氛。其他几位入围决赛的厨师要么在厨房里进行最后的练习,刀与砧板的碰撞声密集如雨点,要么就关在房间里反复研究对手的资料和明日菜单。只有林晚晚,独自一人坐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的石凳上,面前摊开着笔记本,手里握着一支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月光如水,洒在她沉静的侧脸上。明日决赛的主题是“山海相逢”,要求选手用食材和意境展现跨越地域的融合与碰撞。这题目看似广阔,实则极难。如何能在有限的食材和时间内,真正表达出“山”与“海”的精髓,而非简单的堆砌?更重要的是,如何能超越技巧,呈现出打动人心的“意”?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名贵食材:鲍参翅肚,松茸和牛……但这些似乎都流于表面,缺乏新意,也承载不起她想要表达的那种厚重与辽阔感。思绪如同陷入泥沼,越是焦急,越是空白。一种久违的、近乎瓶颈的凝滞感攫住了她,比以往任何一次比赛前的压力都要巨大。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股焦灼吞噬的时候,贴身佩戴的那枚玄宸所赠、用于温养神魂的玉佩,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波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气息缓缓渗入她的眉心识海。紧接着,一个熟悉到刻入灵魂的低沉嗓音,直接在她心间响起。
“晚晚。”
是玄宸!
林晚晚猛地一怔,几乎要惊呼出来,又死死忍住。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院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夏虫的鸣叫。这不是传音玉简的通讯,更像是一种……神念的直接交感?
“玄宸?是你吗?你在哪里?”她急忙在心中追问,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嗯。我的一缕神念,暂时依附于养魂佩之上。”玄宸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却依旧稳定有力,“感知到你心绪不宁,似遇困阻。”
听到他声音的这一刻,林晚晚连日来强撑的镇定和孤独感仿佛找到了宣泄口,鼻尖微微一酸。她将明日决赛的难题,以及自己毫无头绪的困境,一股脑地在他面前倒了出来。“……‘山海相逢’,听起来宏大,可我总觉得找不到那个核心,做出来的菜怕是只有形,没有魂。”
心念传音比言语更快,只是瞬息之间,她便倾诉完毕。
玄宸沉默了片刻,那沉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仿佛在仔细斟酌。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幽谷深泉,流淌过她焦躁的心田:“晚晚,你可知,何为真正的‘山海相逢’?”
“请指教。”林晚晚屏住了呼吸。
“你曾言,仙界之‘山’,是亘古矗立,背负青天,是沉淀,是根基,是沉默的守护。人间之‘海’,是波涛万顷,容纳百川,是奔流,是远途,是不息的追寻。”玄宸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每一个字都敲在她的心上,“你纠结于食材的珍稀与否,却忘了,你自身,便是最大的‘相逢’。”
林晚晚浑身一震,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脑海的迷雾。
“你以凡人之躯,得通仙界,习我仙家之术,悟两界之道。你的根在人间这片‘沧海’,你的见闻却已触及仙道之‘重山’。这本身,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相逢’。”玄宸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你所求的‘魂’,不应向外索求奇珍异馐,而应向内观照你本心的感悟。将你这段时间的经历、成长、对两界不同的理解,化入你的菜肴之中。用最寻常的食材,表达最不寻常的意境,方式至味。”
用最寻常的食材,表达最不寻常的意境……
玄宸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她心中轰然回响。她猛地想起了自己这大半年来的历程:从走投无路回到破败老宅,到意外开启仙界直播间;从一个被雪藏、遭人白眼的娱乐圈小透明,到如今凭借真正的技艺站在决赛舞台;从只知人间烟火,到窥见仙界玄妙……她的每一次颠勺,每一次调味,何尝不是人间与仙界、过往与现在、困顿与希望的一次次“相逢”?
那份沉淀,那份感悟,早已融入了她的骨血,只是她此前未曾意识到!
瓶颈瞬间被打破,灵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一个清晰无比的构思在她脑海中迅速成型,越来越具体,越来越闪耀!
她不再需要去寻找那些象征“山”与“海”的昂贵符号了。山,可以是故乡雨后山丘的泥土气息,是外婆灶台里燃烧的柴火香,是玄铁菜刀沉稳厚重的触感。海,可以是离乡背井闯荡时吞下的咸涩泪水,是直播间里面对未知仙神时心中的波澜壮阔,也是对未来无限可能的向往。
她要做的,是将这一切感悟,融入到最普通、最基础的食材之中!
“我明白了!玄宸,我明白了!”林晚晚激动得在心间呼喊,眼眸中重新迸发出璀璨的光彩,“谢谢你!你……你这次神念降临,是不是消耗很大?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她能感觉到,这缕神念的维系并不轻松。
“无妨。”玄宸的声音依旧平静,却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温和,“看你无恙,便好。专注你的道,我……拭目以待。”
那缕神念的波动开始减弱,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养魂佩上的温热感也逐渐消散,恢复了平常的温度。
但玄宸的存在感,和他那番点醒迷津的话语,却深深地烙印在了林晚晚的心底。所有的迷茫和焦虑都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自信和一股难以抑制的创作冲动。
她立刻起身,合上空白依旧的笔记本,步履坚定地走向节目组为决赛选手准备的备用厨房。此时已是深夜,厨房里空无一人。她打开灯,清冷的光线照亮了整洁的灶台。
她不需要复杂的工具,也不需要珍贵的食材。她从最基本的储物柜里,取出了最普通的面粉、鸡蛋、一些清晨从市集买来的、还带着泥土清香的普通菌菇和野菜,以及一块最常见的海盐。
她要用这最质朴的“山海之味”,来呈现她心中最波澜壮阔的“相逢”。
她将面粉倒入盆中,加入清水和少许盐,开始和面。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每一次揉压都仿佛在将自己的感悟与力量注入其中。这不是在准备比赛,而是在进行一场与自己、与过往、与未来的对话。
面团在她手中渐渐变得光滑而富有弹性。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嘴角不自觉地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窗外的月光与厨房的灯光交织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而坚定的光晕。
决赛的战场,此刻在她心中,已成了展现自我道途的舞台。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份由玄宸点醒、源自她本心的“山海相逢”,呈现给所有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