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结?”
魈怔怔地看着钟离掌心通体漆黑的葫芦,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他神情有些恍惚,好似一个在黑夜中独行了太久的人,第一次听到了黎明的讯息,却又不敢轻易相信。
从业障缠身那一日起,他就从未奢望过解脱。痛苦,早已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以痛苦为食粮,以杀伐为职责,将自己锻造成一柄守护璃月最锋利的枪。
他早已习惯了在每一次战斗后,独自一人回到这清冷的望舒客栈,默默舔舐着神魂被撕裂的剧痛,等待下一次召唤来临。
他想过无数种结局,被业障吞噬神智堕入魔道,或是在某一次战斗中力竭而亡,魂归战场,化为璃月大地上又一缕幽魂。唯独没有想过,痊愈这种可能。
这两个字,对他而言,太过遥远,也太过奢侈,甚至带着一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帝君……”他嘴唇蠕动,声音干涩,目光复杂地看着那枚葫芦,又看向钟离,“业障,乃是屠戮魔神留下的罪印,是无数怨念与诅咒的集合体。它们早已和我融为一体。如果强行剥离,恐怕……会对您造成极大的负担。”
在他认知里,即便是全盛时期的钟离,想要净化,也必将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甚至可能会因此而磨损加剧。他不愿,也绝对不敢让刚刚归来的帝君,为他冒这个险。
“无妨。”钟离逾期平静而笃定,他注视着魈,“在提瓦特,这些业障或许无解。但对此物而言,不过是些许‘尘埃’罢了。”
他拔开了葫芦口玉塞。
“嗡——”
一股幽深吸力,瞬间从那小小的葫芦口中散发出来!
在场的通天、玄铮等人,皆是修为通天之辈,对此自然毫无感觉。但身为业障载体的魈,却在瞬间浑身剧震!
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受到,那些纠缠在他灵魂深处,日夜啃噬着他意志的业障之气,竟在这一刻发出了恐惧的尖啸!它们疯狂地向他灵魂更深处钻去,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试图躲避那股来自葫芦吸力!
剧烈反应让魈十分痛苦,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静心凝神。”
钟离温和的声音在魈耳畔响起,为他隔绝了业障反噬。“这个葫芦力量很特别,它只会针对这些污秽之物。你只需要放开心神,将它们尽数排出体外即可。剩下的,交给我。”
“是,帝君!”
听到那熟悉而又令人安心的声音,魈不再犹豫。他立刻盘膝坐下,彻底放弃了对体内业障的压制与抵抗,将所有顾虑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钟离。
得到了主人的许可,那些业障之气再也无处可藏!
只见比墨汁还要浓郁的黑色雾气,开始从魈的七窍与周身毛孔中,不受控制地溢散出来!
这些黑雾,并非寻常能量,而是充满了暴戾、疯狂、毁灭的意志集合体。它们一离开魈便立刻化作一张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发出刺耳尖啸,疯狂地向着四周扑去!
“哼!不过是些残渣败絮,也敢放肆!”
一直饶有兴致观摩的陆压,见状冷哼一声。太阳真火乃是世间一切阴邪之物的克星。他正欲喷出一口真火,将这些污秽之物彻底焚尽,让他们尝尝什么是净化。
“陆压,不必。”钟离却抬手制止了他,声音依旧平淡,“太阳真火太过霸道,会伤及此地。”
只见那黑色葫芦微微一震,那股吸力猛然暴涨了十倍不止!
那些刚刚脱离了束缚、正欲四散奔逃的业障黑雾,瞬间便被定在了半空,它们疯狂挣扎着,却无法撼动那股力量分毫!随后,它们如百川归海,被尽数扯向了葫芦口!
“吱唧——!!!”
凄厉的尖啸在葫芦口戛然而止。
而那枚黑色葫芦却毫无变化,甚至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未曾泛起。
通天看得啧啧称奇:“好一件霸道宝贝!吞噬之力如此纯粹,内里肯定另有玄机,竟能直接无视法则,吞噬这些与世界规则深度绑定的诅咒。钟离,你这家伙,在洪荒炼了不少宝贝吧!”
钟离只是微微一笑,将目光重新投向了魈。
随着业障被不断地抽出,魈紧绷的脸开始渐渐舒缓。他眉心不再紧锁,呼吸也变得平稳悠长。一层晶莹剔透的青色光华,开始从他体内散发出来,那是纯粹的风属性力量。
这个过程,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当最后一缕黑气,从魈指尖被抽出,吸入葫芦之后,整个望舒客栈顶层空气都为之一清!
那盘踞了千年的阴冷与死寂,被彻底涤荡一空。温暖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满了整个望台,连空气中都多了一丝草木芬芳。
钟离将玉塞重新塞好,将那枚吞噬了业障的葫芦,随意收了起来。他看着依旧在细细体悟着这份久违轻松的魈,眼中露出了一丝欣慰。
“好了。”他对身旁的通天等人说道,“我们去楼下,寻个位置,喝杯茶,等等他。”
……
通天看着那枚黑色葫芦,眼中闪过一丝思索。这葫芦虽将业障吞噬,但并未将其彻底磨灭,而是镇压在了葫芦内部空间之中。
他看着钟离,忽然开口问道:“钟离,你这葫芦,为什么不直接把这些业障彻底抹除掉?留着这些东西,终究是个隐患。”
钟离为自己沏上一杯清茶,淡淡地说道:“这些业障,是魈身为护法夜叉守护璃月‘功勋’。”
“哦?”通天来了兴趣,“那你的意思是想把这些‘功勋’,变成真正的奖励?”
“这些业障虽然是剧毒,但也蕴含着魔神破碎的法则碎片与能量。”钟离目光变得深邃起来,“等有时间,以葫芦为炉,将这些业障净化,只保留其最精纯‘力量’,再重新还给魈。”
“到那时候,这份折磨了他数千年的枷锁,就会变成他突破自身桎梏,更进一步的养料。”
此言一出,连通天都为之一愣。
以业障为养料,助其突破?
好家伙!
他看着钟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指着他说道:“钟离啊钟离!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这家伙,半点亏都不肯吃!不仅要救人,还要把这些‘废料’都利用起来!佩服!佩服!”
就在此时,一股清冷而又纯粹的气息,从楼梯口传来。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魈正缓步走下。
他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柄锋芒毕露、却也遍布裂痕的古刃,那么此刻的他,便是一块温润通透、光华内敛的绝世璞玉。
那双金色眼眸中,杀伐之气尽数褪去,只剩下如同琉璃般的澄澈与纯粹。他走下楼梯每一步,都轻盈得如同风中羽毛,却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他走到了钟离桌前,行了一礼。
“多谢帝君。”
他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如同山涧清泉般,清冽而干净。
钟离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
一旁通天看着焕然一新的魈,也是越看越是欣赏。他想了想,从袖中取出了一样东西,随手递了过去。
那是一枚青色符箓,上面刻画着剑形符文,散发着一股清心凝神、百邪不侵的道韵。
“小子,我看你心志坚毅,很对我胃口。”通天大大咧咧地说道,“初次见面,也没什么好送的。这枚‘静心符’,你拿着。以后要是再碰到什么脏东西烦你,只要你还带着它,就能保你脑子清醒,不受干扰。算是我这个……长辈,给你的见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