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的眼神,第一次起了波澜。那不再是面对魔神时的冷漠与平静,而是一种充满了决绝与向往的复杂情绪,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壮。
他像一个即将踏上不归路的远行者,最后一次,深深地凝望着自己的故乡——这片养育了他的无垠混沌。这片混沌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囚笼。他生于此,长于此,却注定要亲手将其终结。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角落里的幸存魔神,没有一丝杀意,只有一片淡然。他的使命是“开天”,而非“灭世”。这些残余的旧法则,将在新世界中,拥有重新定义自身的机会,是成为滋养万物的灵气,还是化为阻碍生灵的魔障,将由新世界的天道来决定。
然后,他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将那柄凝聚了他所有使命与意志的巨斧,奋力挥出!
“——开——天——!!!”
一声发自灵魂最深处的怒吼,响彻了整个混沌!那不再是语言,而是他将自身的存在,都化为了这一个开天辟地的“道”!他以自己的真灵,点燃了这一斧的光芒!
那一道斧光,成为了钟离记忆中,最深刻、也最璀璨的烙印。它不快,不慢,不耀眼,不黯淡。
它仿佛超越了所有的时空与概念,成为了这片虚无中唯一的“真实”。钟离的意识在这道斧光面前,感觉自己那坚不可摧的“石”之本质,都变得无比脆弱。他毫不怀疑,若是这斧光的目标是自己,他连同存在的概念,都会被瞬间抹除。
斧光所过之处,混沌就像一块被烧红的烙铁投入了冰水中的琉璃,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那缝隙的边缘,光滑如镜,连时间的碎片与空间的褶皱,都被这极致的一斧彻底抚平。
紧接着,一个难以想象的创世奇迹,开始演化。
那些轻而清的物质与法则,仿佛终于挣脱了亿万年束缚的囚徒,欢呼着、雀跃着,向上方不断地升腾。它们相互融合,汇聚在一起,渐渐地化为了一片蔚蓝的、澄澈的、被后世称为“天”的存在。
钟离“看”到,代表“光明”与“风”的法则,在其中最为活跃,它们共同构建了苍穹的骨架。
而那些重而浊的物质与法则,则像是完成了使命的疲惫老兵,沉重地、缓缓地,向下方不断地沉降、凝结。它们聚集在一起,慢慢地,化为了一块厚重的、苍黄的、被后世称为“地”的存在。
钟离能清晰地感知到,代表“岩”、“土”、“金”的法则,如同百川归海,沉淀其中,奠定了大地的根基。
清浊,自此两分。
天地,于此诞生!
钟离所在的这块混沌顽石,因其“岩”的本质,沉重无比。他感觉到一股无可抗拒的吸引力拉扯着他,随着那无尽的浊气一同向下方沉去。这并非坠落,而是一种回归,一种向着同源物质的靠拢。
他穿过了狂暴的九天罡风,那足以撕裂寻常魔神躯体的能量风暴,在刮到他这块顽石上时,却只是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留不下半点痕迹。他穿过了初生的稀薄云层,感受到了第一缕“湿润”的气息。他穿过了冰冷而纯净的空气,那是盘古的呼吸所化,充满了最原始的生命力。
最终,“咚”的一声闷响。
他落在了那片刚刚凝结成形充满了无限生机的大地之上。
一股前所未有的厚重感与安宁感,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他仿佛一个漂泊已久的游子,终于回到了母亲的怀抱。
“这……就是‘大地’的感觉吗?”
钟离的意识,第一次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归属感。在提瓦特,他虽为岩神掌控大地,但他的本质,依旧是“神”,是高高在上的秩序守护者。他站在大地上,而非成为大地。他可以调动大地的力量,却无法真正理解大地的“心跳”。而在这里,他就是大地的一部分。
他就是“岩”!
他的神识与初生的地脉相连,仿佛能听到这片土地最原始的心跳,感受到它那懵懂而又欢欣的意志。大地像一个刚刚降生的婴儿,对他这位第一个落在大地上的“外来者”,充满了好奇与亲近。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天地初开,并不稳固。那片刚刚形成的天,似乎有重新下沉的趋势;那块刚刚凝结的地,也似乎有再次崩裂的迹象。
天与地之间,清浊二气剧烈地冲撞,形成了毁天灭地的地火水风,肆虐着这个脆弱的新世界。天地,隐隐有重新合一,回归混沌的征兆!
就在此时,盘古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天地之间。他看到自己耗尽一切开辟出的世界即将毁于一旦,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与不甘。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心血,就此付诸东流!
他扔掉了手中的巨斧,那柄完成了开天使命的神器,化为三件流光溢彩的先天至宝与一幅玄奥的阵图,遁入虚空,不知所踪。似乎是在为这个新世界,留下最初的“道”与“法”。
随后,盘古竟做出了一个让钟离都为之动容的决定。
他以自己的双臂,向上撑住那片即将下沉的苍天;以自己的双腿,深深地踩入那片即将崩裂的大地。他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化为了支撑这个新生世界的第一根,也是唯一一根的擎天之柱!
“吼——!!!”
盘古仰天长啸,他身上的肌肉块块坟起,青筋暴突。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身躯,让他的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脊梁,化为了不周山脉的雏形,承受着整个天穹的重量。他的血肉,在天与地的挤压下,不断地崩裂、重组。
但他,一步未退!
他就这么顶天立地地站在那里,用自己伟岸的身躯,为这个脆弱的新生世界,争取着宝贵的、稳固的时间。
一日,天高一丈,地厚一丈,盘古的身躯,也随之长高一丈。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钟离静静地躺在大地上,感受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随着盘古的身躯不断增高,天与地之间的距离被逐渐拉开,地火水风渐渐平息,新世界的法则开始趋于稳定。他也同样能感觉到,盘古身上那股磅礴的生命力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流逝。
他在燃烧自己,只为照亮这个世界的未来。
这份决绝与牺牲,深深地震撼了钟离的心。他想起了璃月的仙人们,为了守护那片土地,甘愿承受千年的磨损;想起了千岩军的将士们,为了保卫家园,以凡人之躯对抗魔神。这份精神,竟与眼前的盘古,何其相似!
“守护,并非我独有之道。它是所有渴望秩序与光明的生灵,共同的本能。”
不知过去了一万八千年,还是更久的岁月。
天地,终于彻底稳固,再无重合之忧。而盘古,也终于耗尽了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他那如同山脉般巨大的身躯,缓缓地停止了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