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沟倾巢而出的消息像一阵风般传回栖雁坳,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鱼已咬钩,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沈云疏站在议事堂前,目光扫过集结起来的队伍。栖雁坳能战者不过二十余人,此刻几乎全部在此。周砚、林栖、沈云墨等人站在最前面,战士们眼神锐利,带着即将出击的昂扬斗志。
“林栖,”沈云疏看向沉默的猎户,“你带两个人,都是脚程快、擅长隐蔽的,远远跟着野猪沟那帮人。你们的任务是监视,看清他们和黑风涧打起来的情况,尤其是双方伤亡和最终结果。除非万不得已,不要暴露,不要参与。明白吗?”
“明白。”林栖言简意赅,点了两个之前跟随他侦察的老手。他们携带的主要是弓弩和短刃,轻装简从,便于潜行。
“周大哥,”沈云疏转向周砚,“你带十个人,作为主力。等林栖传回消息,确认他们双方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出手。目标是彻底清除残存的威胁,无论是野猪沟的还是黑风涧的。注意尽量减少我们自己的伤亡。”十个人,几乎是栖雁坳一半的战斗力量,可见此战的重要性。
周砚沉稳点头,他的左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柄为自己特制的短刃。“放心,我会把握好时机。”
“云墨,你跟我,再带五个人。”沈云疏最后说道,目光扫过剩下的队员,“我们去端了野猪沟的老巢。他们主力尽出,留守的不过两三个老弱,正好趁机清理干净,缴获物资,顺便……”她顿了顿,声音坚定,“接应石头他们。”
提到石头、阿昌和李顺,众人心头都是一紧。他们三人作为诱饵被带入野猪沟,虽然计划周详,但深入虎穴,风险依旧存在。
“他们三个不会有事的。”周砚看出众人的担忧,出声安抚,语气笃定,“石头和阿昌机灵,李顺看着怯懦,反而更能取信于人。野猪沟的人目的是财宝,在得到确切消息前,不会轻易杀他们。而且,以‘豁牙’的性子,出发前多半会把他们关起来,等着回来再处置。”
他的话像定心丸,让众人稍稍安心。沈云疏也点了点头,她选择相信同伴的能力和周砚的判断。
“行动!”沈云疏不再多言,一声令下。
三支队伍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没入暮色之中,朝着各自的目标进发。整个栖雁坳的战斗力量几乎倾巢而出,只留下沈槐带着几个半大少年和孙老丈等年长者,加强巡逻,守卫营地。春婶、王氏等妇人则默默准备好清水、纱布和草药,随时准备接应可能撤回的伤员。
林栖带领的侦察小队速度最快,他们如同林间鬼魅,远远缀在野猪沟大队人马的后面。夜色掩盖了他们的行踪,只有偶尔惊起的夜鸟,昭示着前方大队人马的喧哗。林栖的耳朵微微动着,捕捉着风中传来的每一丝异响,眼神在黑暗中依然锐利如鹰。
周砚带领的十人主力则保持着一段安全距离,不疾不徐地跟进。战士们检查着手中的武器,几张腰张弩已经调试到最佳状态,锋利的、掺杂了少许星铁的破甲箭镞被小心地插在专用的箭袋里。迷障弹和几颗威力巨大的轰天雷被放在特制的、内衬软草的皮囊中,由最稳重的队员背负。周砚走在队伍中间,他的身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沉稳,仿佛定海神针,让跟随他的人都感到心安。
沈云疏和沈云墨带领的五人小队,则绕了一个方向,直扑野猪沟匪巢。他们的行动更加谨慎,因为要确保在清理匪巢的同时,安全救出石头三人。沈云墨显得有些兴奋,又努力压制着,紧紧跟在姐姐身边。另外四名队员也都是精心挑选的好手,其中一人还背着一个小巧的弓弩,这是为了应对突发状况。
野猪沟匪巢位于一处地势稍缓的山坳里,几间歪歪扭扭的茅草棚和木屋胡乱搭建着,周围用削尖的木棍围了一圈简陋的栅栏。此刻,这里显得格外冷清,只有一点微弱的火光从最大的那间木屋里透出,如同鬼火般摇曳。
沈云疏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散开,呈半包围态势悄无声息地靠近。沈云墨带着一名身手敏捷的队员,如同灵猫般摸到栅栏边,用匕首小心地撬开一个不显眼的缺口,动作轻缓,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众人鱼贯而入,融入匪巢的阴影中。沈云疏侧耳倾听,最大的木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鼾声和含糊的梦呓,显然留守的人正在酣睡。她示意沈云墨和那名队员负责解决屋里的守卫,自己则带着另外三人迅速搜索其他棚屋,寻找石头他们的关押地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酒气和食物腐败的酸臭味。沈云疏皱了下眉头,借着微弱的月光,逐一检查那些黑暗的棚屋。很快,在一间散发着霉味、堆满破烂箩筐和干草的角落,找到了被捆住手脚、嘴里塞着破布的石头、阿昌和李顺。看到沈云疏等人进来,三人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和获救的光芒。
沈云疏迅速上前,用匕首割断他们身上粗糙的麻绳,小心地拿出他们嘴里的破布。
“云疏姐!”石头激动地压低声音,活动着被捆得发麻的手腕,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你们可来了!”
“都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们?”沈云疏关切地低声询问,目光仔细扫过三人,检查他们是否有受伤的迹象。
“没事没事!”阿昌连连摇头,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就是被关了两天,饿得前胸贴后背。那帮孙子怕我们跑了,看得挺紧,但除了审问,没动手打人。”
李顺也心有余悸地点头,声音还有些发颤:“吓……吓死我了……他们一直逼问黑风涧还有没有别的财宝,我们按你们教的说了,他们好像信了……那个‘豁牙’走之前还来看过我们,眼神凶得很……”
“信了就好,你们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辛苦了。”沈云疏赞许地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随即神色一肃,“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外面可能还有守卫,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就在这时,旁边最大的木屋方向传来几声极其轻微的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随即归于平静。沈云墨和那名队员从屋里阴影处走出来,对着沈云疏打了个“解决”的手势,眼神冷静。留守的三个老弱山匪,在睡梦中便被轻松制伏,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
“搜!”沈云疏果断下令,声音压得很低。
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两人在外警戒,其余人包括刚刚被解救的石头三人,都强忍着饥饿和疲惫,开始仔细搜查整个匪巢。收获不算丰厚,但也聊胜于无。一些粗糙发黑的粟米,几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酒,一些抢来的、还算完好的衣物和几把锈迹斑斑的工具,以及少量散碎铜钱。
“把这些粮食、工具和铜钱带上,有用的拿走,没用的连同这些棚子,一把火烧掉。”沈云疏果断道。她不会给任何匪徒留下死灰复燃的资本,这把火既是毁灭,也是宣告。
很快,火焰在野猪沟匪巢的几个主要棚屋中升腾而起,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小片天空。沈云疏带着队伍,押着那三个被捆得结结实实、嘴里也塞了布的俘虏,以及缴获的少量物资,迅速撤离,沿着预定路线向安全地带转移。石头、阿昌和李顺虽然虚弱,但求生的本能和回到同伴身边的喜悦支撑着他们,紧紧跟在队伍中,一步不落。
与此同时,黑风涧方向,激烈的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
正如林栖侦察到的情况,黑风涧易守难攻。野猪沟的人虽然人数稍占优势,但缺乏纪律,在通往洞穴的陡峭小路上吃了大亏。黑风涧的匪徒凭借地利,不断从上方扔下石块,射出冷箭,让野猪沟的人寸步难行,短短时间就死伤了好几个,惨叫声在山谷间回荡。
“妈的!都给老子冲!谁敢后退老子剁了他!冲上去!里面的财宝粮食都是我们的!”“豁牙”气得双眼通红,挥舞着腰刀,声嘶力竭地驱赶手下。贪婪和愤怒压过了恐惧与伤亡带来的寒意,野猪沟的匪徒们在他的威逼下,发起了更凶猛的、近乎疯狂的攻击。
然而,黑风涧的防御比他们想象的要顽强。洞口的守卫显然是老手,配合默契,利用地形和有限的防御工事,一次次打退进攻。战斗陷入了残酷的僵持,双方都在不断消耗着生命和体力。
隐藏在暗处的林栖,如同冰冷的岩石,冷静地观察着这一切。他将双方可见的人数、明显的伤亡、士气的起伏都默默记在心里。他看到“豁牙”因为久攻不下而愈发焦躁,脸上那道疤痕在火把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他也看到黑风涧的匪徒虽然防守顽强,但扔下的石块越来越稀疏,射出的箭矢也渐渐失去了准头,显然储备即将见底。
时机,正在这血腥的拉锯中慢慢成熟。
他对身边一个队员低声耳语几句,那名队员点点头,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脱离潜伏点,迅速返回,将观察到的情况报告给在后面等待的周砚。
周砚得到消息,仔细询问了细节,特别是双方大概的剩余人数和状态。
“野猪沟大概还剩十三四个能站着的,但好几个都带了伤,‘豁牙’自己也挂了彩,胳膊在流血。黑风涧那边,洞口能看到的守卫应该不到七八人了,箭矢好像快用完了,开始扔小点的石头了。”队员压低声音,汇报着林栖观察到的信息。
周砚默默计算着时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即将过去,东方的天际已经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灰白。
“传令下去,检查武器,准备行动。”周砚沉声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等天色再亮一点,能看清脚下的时候,就是他们最疲惫、最松懈的时候,我们出手。”
当那丝灰白逐渐扩散,勉强能看清山林和人影的模糊轮廓时,周砚带领的十人队伍动了。他们没有直接加入山道上的混战,而是分成两股,一股由周砚亲自带领,共七人,借助晨雾和地形的掩护,小心翼翼地向黑风涧侧翼迂回;另一股四人,则由一名沉稳的小队长带领,占据了一处可以俯瞰洞口区域的岩石高地,张开了腰张弩和手弩。
“放箭!”周砚看到侧翼队伍就位,立刻对高地打出预定的手势。
占据高地的弩手们早已瞄准多时,闻令立刻扣动扳机!几声沉闷的弦响破空而至,特制的破甲箭镞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地射向仍在洞口负隅顽抗的黑风涧匪徒!
“啊!”
“有埋伏!”
突如其来的侧面打击让黑风涧匪徒瞬间懵了,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山道的野猪沟残部身上,根本没料到侧面还有致命的冷箭!瞬间就有两三人中箭倒地,洞口防御阵型大乱!
几乎在同一时刻,周砚带领小队如同蛰伏已久的猎豹,从侧翼的乱石和灌木中猛扑而出,直插混乱的战团!他们养精蓄锐已久,体力充沛,此刻爆发出的战斗力远超那些已经厮杀半夜、筋疲力尽的残匪。
周砚一马当先,左手持着那柄重心完美的特制短刃,身形如电。一个黑风涧的匪徒惊慌失措地举刀砍来,动作早已变形,周砚侧身轻松避开,短刃顺势一个迅疾的反手上撩,精准地划过对方缺少防护的手腕,那匪徒发出一声惨嚎,兵刃当啷落地。另一名野猪沟的匪徒见有机可乘,从侧后方红着眼扑来,周砚仿佛背后长眼,一个迅捷的矮身回旋,短刃如同毒蛇出洞,带着一点寒光,精准地刺入对方因冲锋而暴露的肋下!
战斗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本就强弩之末的野猪沟和黑风涧残部,在栖雁坳这支生力军的猛攻下迅速崩溃,士气彻底瓦解。“豁牙”见大势已去,脸上闪过极度不甘和恐惧,虚晃一刀逼开身边的对手,转身就想往山林深处逃窜。
“哪里走!”周砚早已盯住他,几步追上,并不与他硬拼刀法,而是利用更灵活的步伐和左手短刃的刁钻,连续格开对方几下毫无章法的劈砍后,看准一个破绽,用刀柄猛地磕在“豁牙”的手腕上,同时脚下巧妙一绊。“豁牙”吃痛,兵刃脱手,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还没等他挣扎起来,几把冰冷的刀锋已经抵住了他的咽喉和后背。
黑风涧洞口最后的抵抗也在栖雁坳战士默契的配合下被迅速清除。当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金红色的光芒驱散了山间的薄雾时,黑风涧前的喧嚣彻底平息。野猪沟和黑风涧这两股盘踞在此、为祸一方的匪患,在这一夜之间,被栖雁坳以精妙的计策和极小的代价,彻底连根拔起。
林栖带着侦察小队从隐蔽处走出,与正在清理战场的周砚汇合。看着满地的狼藉、垂头丧气的俘虏和那些再也无法作恶的尸体,周砚缓缓将短刃收回鞘中,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左肩微微放松下来。
“清理战场,收缴所有武器,区分伤员和俘虏,我们的人优先处理。”周砚沉声下令,随即看向林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派人回去向云疏报信,这边……解决了。”
阳光普照,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也照亮了战士们虽然疲惫却充满胜利喜悦的脸庞。栖雁坳的名字,经此一役,必将在这片山野间,拥有全新的、令人敬畏的分量。
而此刻,顺利端掉野猪沟老巢、救出石头三人并安全抵达预定汇合点的沈云疏,在接到周砚派人送来的捷报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落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而又充满希望的笑容。石头、阿昌和李顺虽然狼狈,但安全归来,更是让这份来之不易的胜利显得格外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