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车厢过道里,阿宁就那么站着。
她的目光越过吴邪,直勾勾地盯着车厢最深处的那个人。
林渊。
那个在京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新月饭店和汪家分部一并碾碎的男人。
她的眼中闪过极深的忌惮。
但很快,她就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堵在门口的吴邪。
“不请我进去?”
阿宁的声音很稳,带着惯有的强势。
吴邪没动。
他一只手撑在门框上,将阿宁的视线彻底隔绝。
“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吴邪冷冷地说道。
对于这个女人,他的耐心早在海底墓时就已经耗尽了。
一次次的欺骗,一次次的利用。
王胖子从吴邪身后探出个脑袋,一脸的不耐烦。
“我说宁大小姐,你们那个什么公司,是不是嫌钱多烧得慌?”
他上下打量了阿宁一眼,嗤笑一声。
“怎么着,上次在秦岭没死成,这次特地跑到长白山来找个风水宝地埋了?”
面对胖子的冷嘲热讽,阿宁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我这次来,不代表老板裘德考。”
吴邪眉头微微一皱。
不是裘德考?
在这个节骨眼上,能让她这种级别的雇佣兵效力的,除了那个快入土的老外,就只剩下……
“汪家。”
吴邪吐出这两个字。
阿宁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她没有否认。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好的默认。
“看来我猜对了。”
吴邪的眼神冷了下来。
“既然换了新主子,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着,他就要关门。
一只手突然伸了进来,死死抵住了门板。
阿宁用的力气很大,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吴邪,你是个聪明人。”
她盯着吴邪的眼睛,语速很快。
“你应该知道,长白山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各路人马都盯着那座山,想要浑水摸鱼的人数不胜数。再加上还要应对那种极端的恶劣天气。”
“光凭你们几个人,就算实力再强,也总有顾及不到的时候。”
她顿了顿,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我的队伍,配备了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极地生存装备。我们有最完善的后勤补给线,甚至可以在雪线以上建立恒温营地。”
“和我合作,我可以共享这一切资源。”
这确实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条件。
在那种零下几十度的无人区,一套顶级的装备,有时候比绝世武功更管用。
“条件呢?”
吴邪面无表情地问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尤其是阿宁这种人端出来的午餐,里面往往藏着剧毒。
“很简单。”
阿宁见吴邪松口,以为有了机会。
“进入云顶天宫后,我需要拿走一样东西。”
“除此之外,里面的金银财宝,还是什么长生不老的秘密,我一概不碰。”
“我们互不干涉。”
吴邪听完,突然笑了。
笑得很冷。
“阿宁,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健忘?”
他看着阿宁那张精致却冷漠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
“在海底墓,你拿我们当探路石。”
“在秦岭,你差点害死老痒。”
“你为了任务,连自己人的命都可以随便牺牲。”
“现在,你跟我谈合作?谈互不干涉?”
吴邪猛地用力,一把将阿宁抵在门上的手推开。
“抱歉,你的信用在我这里,已经是负数了。”
“滚。”
这一次,吴邪没有留任何余地。
阿宁被推得踉跄了一步。
她身后的两名雇佣兵立刻上前,手按在了腰间。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张起灵的手指已经搭在了黑金古刀的刀柄上。
只要对方敢动一下,这狭窄的过道立马就会变成屠宰场。
阿宁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制止了手下。
她深深地看了吴邪一眼。
那种眼神很复杂。
有失望,有无奈,似乎还藏着一丝……绝望?
“你会后悔的。”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卫星电话,放在了门口的地上。
“长白山的危险,远超你的想象。”
“如果改变主意,随时打给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就在她即将走出这节车厢的时候。
一直沉默不语,仿佛游离在事态之外的林渊,突然开口了。
“你身上,有死人的味道。”
林渊的声音不大。
平淡得就像是在说“今晚的月色不错”。
但这句话落入阿宁耳中,却无异于一声惊雷。
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吴邪清楚地看到,阿宁的肩膀在微微颤抖。
她没有回头。
也不敢回头。
几秒钟的死寂后。
阿宁像是逃命一般,加快脚步,带着手下匆匆离开了车厢。
那背影,竟显出几分狼狈。
“砰!”
包厢门被吴邪重新关上,插上了插销。
王胖子捡起地上的卫星电话,随手扔在小桌板上。
“什么玩意儿,这娘们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转头看向林渊,一脸的好奇。
“渊哥,您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有死人的味道?她不是活生生站那儿吗?”
“难不成这娘们儿是个粽子精变的?”
吴邪也看向林渊。
他知道林渊绝不会无的放矢。
刚才阿宁的反应,显然是被戳中了最大的痛处。
林渊依旧看着窗外。
外面的雪下得更大了,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她的生命力,在流失。”
林渊淡淡地说道。
他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咽喉位置。
“她的身体里,充满了腐朽的气息。”
“就像一块放久了的肉,虽然外表做了防腐处理,但内里已经开始发臭。”
王胖子听得一阵恶寒,刚拿起的鸡爪子瞬间就不香了。
“我去,这么恶心?”
“您的意思是,她得了绝症?”
林渊摇了摇头。
“是药物。”
“一种强行透支生命,来维持身体机能的药物。”
“和你在疗养院里吃的那种东西,味道很像。”
吴邪心头猛地一跳。
疗养院……
尸蟞丹!
他瞬间想起了霍玲,想起了那个变成禁婆的可怕女人。
那种为了追求长生而制造出来的失败品,虽然能让人活很久,但代价是身体会逐渐异化,最终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难道阿宁也……
“你是说,她被汪家……”
吴邪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汪家在用类似尸蟞丹的药物控制阿宁。
或者说,阿宁为了活命,不得不依附于汪家,依靠他们提供的药物来维持这具已经快要崩溃的身体。
难怪。
难怪她这次会如此急切,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来求合作。
她急需完成任务,去换取下一阶段的“解药”。
“怪不得刚才跑得那么快,原来是被渊哥你看穿了底牌。”
王胖子啧啧两声,摇了摇头。
“这娘们儿也是个可怜人,给谁卖命不好,非给那帮外星人当狗。”
吴邪沉默了。
他看着桌上那个冰冷的卫星电话。
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之前的愤怒和厌恶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在汪家这盘横跨千年的大棋里,阿宁这样的顶级雇佣兵,也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丢弃的棋子。
为了生存,她在泥潭里挣扎。
这并没有错。
但她的生存方式,注定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不用管她。”
张起灵突然出声。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怀里的黑金古刀散发着森然寒气。
“路是自己选的。”
吴邪点了点头。
小哥说得对。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同情归同情。
如果阿宁真的敢在背后捅刀子,他绝不会手软。
“睡觉!”
王胖子把被子往头上一蒙。
“管她是死人味还是活人味,明天到了地方,咱们走着瞧!”
车厢里再次安静下来。
只有火车撞击铁轨的声音,在风雪夜中回荡。
林渊看着窗玻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
死人的味道。
这种味道,他在太多的世界里闻到过。
那些试图用卑微的技术去窃取神明权柄的文明,最后身上都会散发出这种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汪家。
也不例外。
他们自以为掌握了进化的钥匙。
殊不知。
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坟墓上,又多盖了一层土。
而他。
就是那个即将掀开棺材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