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的，还是红的？”
吴邪举着两件颜色鲜艳的冲锋衣，兴致勃勃地在林渊面前比划。
林渊的思绪，却还停留在几分钟前那条被删除的加密短信上。
姓解。
唱戏的小白脸。
这两个关键词，在林渊的脑海里，与京城分别时那张清秀疏离的脸重合。
解雨臣。
他果然也入局了。
而且，是以向导的身份，直接插进了阿宁的队伍。
九门新生代的当家人，亲自下场，扮演一个无足轻重的向导角色？
这里面的水，比预想的还要深。
生命探测仪，人手一台。
防弹龙鳞甲。
美军特种部队的配置。
胖子的情报，让林渊对阿宁队伍的危险等级，再次向上调整了一个级别。
这些装备，已经不是盗墓，而是准备打一场小型局部战争了。
“渊哥？想什么呢？”
吴邪见林渊半天没反应，凑了过来。
“蓝的。”
林渊随口应付了一句。
“好嘞！”
吴邪立刻喜滋滋地拿着蓝色那件去结账了，顺便还给老痒也挑了一套。
老痒跟在后面，推辞着，结结巴巴地表示自己不能要。
“吴……吴邪，这……这太贵了……我……”
“哎呀，跟我客气什么！”
吴邪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豪气干云。
“咱们是兄弟！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再说了，这次跟着渊哥去秦岭，发了财，你还差这点钱？”
老痒脸上的感激与不好意思，表演得恰到好处。
他看向林渊，那副憨厚老实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丝只有林渊能感知到的、未被满足的饥渴。
林渊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
三人满载而归，回到了吴山居。
刚买回来的各种户外装备堆了一地，吴邪像只快乐的土拨鼠，在装备堆里钻来钻去，进行着最后的整理和分配。
“压缩饼干，能量棒，高纯度巧克力……这些都带上！”
“老痒，这把多功能求生刀给你，关键时刻能救命！”
“渊哥，你的份我也准备了，虽然你可能用不上……”
吴邪一边说着，一边将一个塞得鼓鼓囊囊的登山包推到老痒面前。
老痒接过背包，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感动。
“吴……吴邪……你……”
“行了行了，别你你我我的了，肉麻！”
吴邪摆摆手，满不在乎。
他对老痒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
这份源自少年时代的情谊，纯粹、干净，不掺杂任何利益。
但也正是这份纯粹，让它变得无比脆弱。
林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吴邪和胖子，是他用来对抗神性侵蚀的“人性锚点”。
他们的存在，他们身上那股子鲜活的、充满了七情六欲的烟火气，是林渊确认自己依旧是“人”的坐标。
可现在，这个坐标，正在被一个非人的“物质化”产物所污染。
吴邪的信任，变成了刺向他自己的利刃。
林渊体内的神性，对此漠不关心。
众生皆为蝼蚁，一个朋友的背叛与欺骗，与一颗星辰的生灭相比，毫无意义。
但属于“林渊”的人性，却因此而升起了一丝冰冷的烦躁。
就像是自己珍视的某件物品，被一只不知从哪来的脏手给摸了。
就在吴邪埋头整理绳索的时候，他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到了身后一个半旧的纸箱。
“哗啦——”
纸箱倒了，里面滚出几本厚厚的、积满了灰尘的相册。
“哎哟！”
吴邪叫了一声，连忙去扶。
“嘿！看我发现了什么！”
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献宝似的拿起最上面一本，吹了吹封面的灰尘。
“这可是咱们的青春啊！”
他兴冲冲地把相册摊开在桌上，招呼着林渊和老痒。
“快来看！快来看！”
老痒也立刻凑了过去，脸上带着怀念的表情。
泛黄的相册页面上，贴着一张张已经有些褪色的老照片。
穿着宽大校服的少年，在镜头前挤眉弄眼，做着各种傻气的姿势。
“你看这张！这是咱们初中毕业的时候拍的！”
吴邪指着其中一张合影，笑得前仰后合。
照片上，十几个青涩的少年勾肩搭背，吴邪站在最中间，笑得像个傻子。
他的旁边，就是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瘦长的少年。
那就是老痒。
“是……是啊……”
老痒也跟着笑了起来，结巴里充满了“回忆”的感慨。
“我……我还记得，拍……拍完这张照片，我们……我们还去游戏厅打了一下午……”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
每一个停顿，每一次追忆，都完美复刻了一个与故友重逢的人该有的反应。
吴邪被他的话勾起了更多的回忆，笑得更开心了。
“对对对！我还记得你小子，为了买游戏币，把下个礼拜的饭票都给换了！”
两人沉浸在对往昔的追忆中。
林渊也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照片上笑得灿烂的吴邪。
他的视线，落在了那个少年“老痒”的脸上。
然后，微微下移。
落在了他耳朵后面的位置。
那里。
在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的像素里，依稀可以辨认出，有一颗小小的、黑色的痣。
很淡。
很小。
小到如果不是刻意去看，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小到连吴邪这个最好的朋友，在他的记忆里，或许都从未留下过关于这颗痣的印象。
林渊缓缓抬起头。
他看向身边这个正在与吴邪一同“怀念”过去的“老痒”。
看向他同样的位置。
那里的皮肤，光洁一片。
什么都没有。
【物质化】的能力，能够读取吴邪的记忆，能够根据“老痒”这个概念，完美地塑造出一个有血有肉、有过去、有情感的“人”。
但它塑造的，是吴邪“记忆里”的老痒。
它无法复刻出那些连吴邪自己都遗忘了的，最细微的物理特征。
这是一个破绽。
一个无法用任何谎言来弥补的，铁一般的物理破绽。
林渊看似很随意的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照片上，那个少年老痒的耳后。
“吴邪。”
他就像是随口一问。
吴邪正笑得开心，闻言转过头来。
“嗯？怎么了渊哥？”
林渊的手指没有离开照片。
“老痒这里有颗痣吗？”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吴邪的笑意僵在脸上。
他低下头，凑近了照片，仔细地看了一眼。
“痣？”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努力在自己的记忆里搜索。
毫无印象。
他又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老痒。
“老痒，你……你这里以前有痣吗？”
那个热情洋溢，一直用结巴和憨厚笑容伪装着自己的“老痒”。
他脸上的怀旧和感伤，出现无法掩饰的僵硬。
他看着林渊指着照片的手，嘴唇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