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天元城依旧灯火通明，街边摊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明若泠借着雪球的掩护，身形如游鱼般在人群中穿梭。她目光紧锁着光幕上那个急速移动的红点，眉头微蹙，这窥探者竟未直接离城，反而朝着北市疾驰而去。
站在四象广场中央的星轨仪旁，夜风拂起少女额前的碎发。
明若泠指尖轻点光幕，雪球的数据流在识海中闪烁：
「目标速度提升37%，灵力波动异常」
“明明可以直接离开......莫不是发现我在跟踪他了？”
她喃喃自语，足尖却已不自觉地转向北市方向，转过三道街口，红点突然在光幕上剧烈闪烁。
明若泠猛地刹住脚步，瞳孔微缩，眼前这家店铺，正是当日遭遇剑傀刺杀的地方。光幕上的红点仍在稳定地向外移动，再往前便是天元城北门。
这位大能自天工阁一路行来，竟未动用半分功法，如同普通百姓般缓步而行。这般反常，反倒让她心生警惕。
望着城门方向，眸中情绪翻涌，今日贸然追出已是冒险，若再仗着雪球之能继续庇佑......
被大能察觉，轻则夺宝，重则搜魂灭识。
是她冲动了。
光幕上的红点最终消失在夜色深处，明若泠轻叹一声：
“雪球，停止追踪吧。”
幽影闪施展，少女的身影已出现在北城门外的竹林凉亭中。夜风穿林而过，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语着方才的惊险。
明若泠从怀中取出一叠空白符纸，指尖凝聚灵力，开始绘制传送符箓。
这是她近来的习惯，天赋再好，若不勤加练习，终会根基不稳。
她望着城门方向，心中暗忖，现在的她，对自己的能力还不够自信，行事必须更加谨慎。符纸上灵光流转，映照出少女专注的侧颜。
竹林深处，偶尔传来几声夜枭的啼鸣。明若泠全神贯注地绘制着符箓，每一笔都凝聚着灵力与心神。她知道，唯有不断提升自己，才能在未来的风波中站稳脚跟。
最后一笔灵纹落下，传送符箓金光骤亮。明若泠指尖刚夹起符纸，雪球的警报便刺破识海：
「警告！不明对象逼近——」
“唰！”
浮生烬应声展开，冰火双气如阴阳鱼般急速盘旋。少女手腕翻转，扇面朝左前方猛挥，赤焰化作火龙咆哮而出，将竹林照得亮如白昼。
“轰！”
烈焰灼烧处，一道透明涟漪凭空显现。明若泠瞳孔骤缩，那竟是被灼烧显形的灵气屏障，此刻正泛着蛛网般的裂纹。
“好敏锐的感知......”
那声音低沉沙哑，却又如清泉击石般悦耳，在竹林中回荡。明若泠眸光一凛，身形急转，堪堪避过那道夺命银丝。身后紫竹轰然倒地，断口处光滑如镜。
“阁下是哪路修士？为何突然出手？”她冷声质问，指尖在浮生烬上轻叩。
雪球的无形屏障悄然覆上全身，而她面上仍保持着十二分戒备，若情况不对，随时准备遁入空间。
竹叶簌簌而落，一道修长身影自月下显现。
眼前之人暗纹锦袍上的紫金灵纹在月光下流转，那副玄铁面具更是让明若泠瞬间绷紧神经
正是方才拍卖会上窥探的神秘人。
“雪球，这次能探测到他的实力吗？”她在识海中询问。
「滴滴——」
雪球的光幕剧烈闪烁：
「警告！目标灵根波动、灵力属性均无法解析...命泉反应缺失」
明若泠手上浮生烬的冰火灵光在周身流转。
黑袍人仿佛完全忽略了明若泠的存在，那双隐藏在玄铁面具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浮生烬。
“雷木相辅，冰火两极......”他低声呢喃着，缓步向前逼近。
明若泠眸光一凝，右手掌心向上，浮生烬悬浮而起，扇面完全展开。
左手指尖凝聚出近乎透明的纯净灵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扇骨
红蓝两色灵流如双龙盘绕，在扇面上交织出玄妙纹路，双极共鸣。
“去！”
极寒之力骤然化作冰晶巨龙，龙吟震彻竹林；与此同时，七道金红火线自扇面迸射，在空中交织成天罗地网，将黑袍人所有退路尽数封锁！
黑袍人显然猝不及防，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眼中倒映着那柄冰火交织的玉扇，绚丽的灵光在他瞳孔中流转。
这般玄妙的灵器，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得见。
然而下一刻，冰龙咆哮的寒潮已至！
“咔嚓——”
刺骨的冰力瞬间裹住他的黑袍，袍上绣着的紫金灵纹疯狂闪烁，试图抵御这股极寒之力。
但显然，这道灵纹的防御力远不及明若泠预想的强悍。冰龙喷吐的寒气凝成无数细密的冰刃，犹如千万把利刃在布料上飞速切割，黑袍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嗤啦！”
整件黑袍犹如破碎的帷幕，寸寸崩裂，化作漫天黑色碎布飘散。而那些锋锐的冰刃去势不减，继续朝着黑袍下一层割去！
黑袍人这才猛然回神，周身灵力骤然爆发，身形如鬼魅般急退。原地只余下一地碎布，其上绣着的紫色灵纹逐渐黯淡，最终彻底熄灭。
“反应倒是挺快的。”
明若泠眸光微冷，手中玉扇轻转，冰火之力再度交织。
然而，黑袍人十指一翻，竟也如她一般，指尖迸射出数十道银丝！那些银丝细若发丝，却泛着冷冽的寒光，在半空中飞速交织，眨眼间便化作一张巨大的银网，朝着明若泠当头罩下！
明若泠眸光微凝，手中玉扇“唰”地一收，冰火灵光在扇骨间流转。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阁下这是要效仿我这漫天火笼？”
话音未落，黑袍人——此刻或许该称他“月白修士”了——左手猛然向后一扯，那铺天盖地的银丝大网顿时如活物般收缩，细密的丝线在月光下泛着森冷寒光，每一根都似能割裂空气。
明若泠定睛细看，这才发觉对方此刻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
那身月白广袖长袍用的是最上乘的云纹纱，行动间如流雾拂雪，衣袂翻飞时隐约可见暗纹浮动，竟似血脉般蜿蜒流动。
银丝暗绣的腰封松松系着，在夜风中微微晃动，衬得那截腰身愈发清瘦挺拔。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腰封边缘用暗红丝线锁的边，在月色下泛着血色的光泽。
“倒是好一副皮相。”她轻嗤一声，目光掠过对方鸦青色的长发。
那半挽的头发仅用一根素白缎带松松系着，中间还插着一根青玉簪。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的颈侧，两条编着红绳的发辫随着他方才转身的动作甩到身前，在月白袍子上格外扎眼。
可惜，那张玄铁面具仍牢牢覆在脸上，叫人窥不见真容。
明若泠玉指一弹，扇骨“咔哒”脆响，三尺青锋应声而出。冰火双灵如蛟龙缠刃，在剑身上流转出瑰丽的紫晶色光晕。
“雪球，这检测不出修为的，不该是个硬茬吗？”明若泠剑锋微颤，“我都亮兵器了还不还手？我都准备一会撤回空间了......”
雪球：「？主人您认真的？」
“废话！”明若泠看着越收越紧的银丝牢笼，“修真界生存法则第一条——”
「可对面好像...在发呆？」
“哎呀！给我盯死灵力波动！我不要翘辫子。”
银丝牢笼已缩至三丈方圆，明若泠眸中寒光乍现：“就是现在！”
足尖点地瞬间，腰肢如满弓绷紧。浮生烬剑旋出半轮炽光，冰火双灵螺旋攀升。剑尖斜挑时，第一缕银丝应声断裂，碎丝未落便化作青烟。
“破！”
腕骨急转，剑走龙蛇。左侧银丝覆上霜花，右侧蛛网熔于烈焰。纵身跃起三丈，剑锋裹挟冰火灵爆垂直坠击——
“轰！”
环状气浪炸开，银丝牢笼化作漫天晶粉。飘落的残网映着火光，恍若血色流星雨。
“雪球，启动时空凝滞！”
“滴——”电子音响起，世界骤然陷入慢镜。
前方月白修士结印的指尖凝滞在半空，翻涌的银丝如定格的水晶帘。
五息倒计时开始。
明若泠剑锋突进，无视穿透左袖的银丝。鲜血飞溅中，剑尖螺旋突刺，冰火涡流直指玄铁面具。
“铮——！”
面具炸裂的刹那，凝滞解除。铁屑纷飞如黑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一滴血珠悬在剑尖，将落未落。
剑尖残留的冰晶正沿着他下颌蔓延。飘散的铁屑映着月光，像一场黑色的雪。
“原来......”
明若泠剑锋微偏，挑开对方颈侧碎发，“是个美人？”
雪球：「主人您这画风变得是不是有点快......」
而这“美人”却似受了惊的小兽，眸中漾满愕然，踉跄退后两步，恰撞上明若泠布下的漫天火网。
月白衣袍间倏忽泛起一层莹润光罩，将肆虐的火舌隔绝在外，保得那袭白衣不染纤尘。
“你...你方才那招......！”
他纤长手指微微发颤地指向明若泠，喉结艰难地滚动着。方才运转灵力时那几息诡异的滞涩感仍萦绕在经脉间，正是这瞬息破绽，让眼前女子击碎了面具。
若说前一次是因她那奇特的灵器气息分了神，那这次......
“我我我，我怎么了？”明若泠得寸进尺地逼近一步。
月白广袖忽地被山风灌满，男子整个人如同风中残烛般晃了晃。他忽然以手掩唇剧烈咳嗽起来，单薄的身形仿佛随时会化作一缕青烟消散。
明若泠手中的浮生烬扇“唰”地展开，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警惕的杏眼。
她像只受惊的猫儿般又往后蹦了两步，扇面后的声音闷闷的：“你、你别过来啊！我可警告你，我这扇子刚砍完你还没擦呢！可别讹我！”
“我可没下重手！谁让你像个木桩子似的站着挨打！”怕解释不清又补了一句。
裴云闻言，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无奈。他又轻咳两声，“姑娘误会了，在下裴云......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
明若泠的扇子又举高了几分。“你刚才还布银丝网想抓我呢！现在装什么柔弱！”
她悄悄用神识问雪球：“这次能扫描出来没？是不是装的？”
裴云似是察觉到什么，忽然抬袖掩唇，一阵剧烈的咳嗽让他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指缝间隐约透出一丝血色，在月白衣袖上洇开点点红梅。
雪球：「能，检测到目标确实有经脉郁结之症...但是主人，他刚才的修为波动确实是自身发出的......」
裴云苦笑着放下袖子，唇边还沾着一点殷红：“让姑娘见笑了...这咳血的毛病，是在下幼时强行修炼家传功法落下的。”
他说得极轻，尾音散在风里，仿佛再多咳一声，眼前这个炸毛的姑娘就会头也不回地逃之夭夭。
裴云一挥袖，周身萦绕的血腥气霎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缕清苦药香，随着夜风幽幽飘入明若泠鼻尖。
她下意识轻嗅，竟辨出几味药材——川贝母的清冽、雪莲的寒香，还有沉香末那抹若有若无的甘苦。
这般熟悉的药味，倒像是常年与药炉为伴之人浸透肌理的苦涩。
“若在下没记错的话......”
裴云忽然开口，声音轻缓却带着几分笃定，“是这位姑娘一路跟着在下来的吧？”
他眼尾下垂，睫毛垂落如垂死蝶翼，瞳孔深处却有金芒流转。
明若泠摇扇的手猛地一顿，扇面“唰”地卡在半空。她耳尖一热，心里暗恼，这人怎么突然戳破？
嘴上却不肯认输：“谁、谁跟着你了！我这是要回家，这条路难道只准你走不成？”
她梗着脖子强辩，浮生烬的扇骨却被捏得微微发响，显然底气不足。
果然是美色误人！
这人苍白的肤色如新雪覆玉，因这方才的咳嗽，双颊处却浮着两抹病态的薄红，像宣纸上晕开的朱砂，瘦削到近乎锋利的线条，随咳嗽轻颤时，投下的阴影宛如刀痕。
明若泠暗自咬牙，连说话都磕绊起来，简直丢人。
早知如此，就不该一时兴起挑开他的面具……可转念一想，又庆幸自己没真伤到那张脸，破坏美色，可是要遭天谴的！